weibo @有喵在摸鱼

【瓶邪】俗(一发完)

《俗》

#影帝瓶X画家邪的点梗 OOC

#前排给我尊贵的债主们 @锦鲤系男子明叶。  和 @Adrianne 还有BGM太阳啊霞光万丈,雄鹰啊展翅飞翔,欠债四千还三万,找完零来把歌唱!!



“扣子能再解两颗吗?”


闻言,张起灵二话不说就抬了下手,那手指的动作行云流水似的,一路往下拨弄,衬衫仅剩无几的扣子随即弹开,欲盖弥彰地露出一小片紧绷的腹肌,然后他还侧过脸,因轮廓深邃而显得格外深炯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激起吴邪一身的鸡皮疙瘩。


张起灵的手指还扣在倒数第二颗扣子上,扯开半边的衣服,相当上道地问他:“脱?”


他声音低沉,比耳机和音响传出的要好听百倍,吴邪被吓得握笔的手猛一战栗,笔锋彻底歪掉,在画纸上扯开了一道狰狞的线条,他没急着去改,已经忍不住摸出根烟,飞快叼在了嘴上,不等点火就赶紧嘬满了一嘴的烟草味。


今天这烟瘾来得像个妖孽,抓心又挠肝,不过画室那禁烟标志还相当打眼地挂在边上,那还是他自己下的禁令,打火机在左手手心翻转好几下,吴邪还是咬牙忍下,将打火机拍在小桌子上。


这事对他来讲有点儿刺激,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得好好压一压情绪,吴邪偷摸着重重吐了口气,左右乱飘的视线终于狠心甩开了张起灵,他咬着烟,目不斜视似的盯着面前画纸,用含混不清的话音对他说:“头一天先不脱了吧,我们是正经画室,第二面再脱。”


张起灵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又转过了头,继续一动不动地当他的模特。


吴邪见状松了口气,画其实已经勾勒完大半,张起灵大可以边上歇着去了,但他却怎么看都不满意,自觉有点手潮失了水准,画不出张起灵那身气场的一星半点,他提笔跟画较上了劲,慢慢地,目光又不自觉地绕开了画板,梭巡到张起灵身上去。


后者还保持着衣衫不整的姿势发呆,像尊仰望天花板上千年的美人像,只是他那样子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有点儿无辜,吴邪看着看着忽然就升起点小愧疚:“这么听话,半点谱都不摆,这位神仙也太好说话了吧。”


张起灵这名字没有那些流量小明星响耳,热播剧跟大片里基本找不到他的身影,出道好些年,一直都专注于拍些小众片子,吴邪通通翻过无数遍,觉得部部都是精品,不过也都是些冷门的题材,大小奖项拿过不少,碍于受众有限,张影帝本人即便放了出门,大概也没几个会认得出他是圈里人。


流量意味着露面率,也意味着知名度,一上网铺天盖地都是段子跟情报,即便是路人也能哈哈哈地跟个风,相反张起灵这种,大概只能埋没在巷子深处了,吴邪一不追星二不追剧,偶尔跟画室助理出去看几场爆米花电影,自然也不能免俗,会知道张起灵这么个人,大概还得托了瓶颈期的福。


在大概是半年前的时候吧,吴邪刚接了个单子,构图始终没什么思路,就自个儿跑出门,随便找了场人少的文艺片,想把脑子放放空,那片子正好是张起灵主演,演的是跟他本人截然相反的浪荡子,戏里其中有一幕是在雨中,讲的是主角放下他前半生的痴恋,张起灵双手插着兜,脚步轻快地走在雨里,回眸一笑时浑身挂满了雨珠,在他眼角发梢都缀上暧昧的霓虹灯光,吴邪那一瞬间感觉被他一身荷尔蒙击中,之后彻底拜倒在了张起灵的西装裤下。


隔天,吴山居的小助理们就惊诧地发现,他们家吴老师一夜之间就已掉进了追星的深坑,休息室的小电视从此整天循坏播放着张起灵的影片,他唱过的几首片头曲也成了画室专用的bgm,着了魔的吴老师还嫌不够,转身在同人画手的站子里注册了个账号,弄来了板子,闲来无事就涂几张丢上去。


可怜吴老师本职是个山水画的画家,毛笔拿惯了,忽然转去画人像,一时间还有点生疏,等他费小半个月重新捡起基本功,磨合出了风格,关根这笔名在画手站子里已然传开,呼啦一下就涨了几千粉,粉不单是影迷粉,还有些纯粹被他的画引入坑,原本沉寂多年的张起灵也随之小小地火了一把。


不过追星追别家的还能跟个行程盼点路透和写真采访,聊以慰藉,追张起灵这尊大神,除了新片上映,一年里大半时间只能私下偷着乐,网上有关张起灵的情报实在少到稀罕,这人性子比较寡淡,不爱说话,估计演戏时把话的分量都讲完了,难得有采访也说不了几句,还十天半月不发一条状态,吴邪搜遍网络,也仅有那么点基本资料,演艺圈里沉浮多年居然连段绯闻都没有,据说张起灵从来除了必要的宣传采访,娱记跟狗仔队甚至都懒得找上门。


吴邪虽时常觉得张起灵这点露面率看不够,恨不能一帧帧截下来好好研究,好在被画室助理们当做变态前,他自己就是个画手,脑补得不亦乐乎,画也画得不亦乐乎,还能混在粉丝群里跟人唠个嗑,对他来讲已是很大的满足。


最近恰逢他朋友小花要拍部电影,这电影稍有点接地气,还有幸邀上了张起灵,闻风赶来的狗仔队连夜补完课,采访跟热点一波接着一波,粉丝群里乐得跟过年似的,好几个杂志已经联系到小花那边来,都想让张起灵拍几张写真作宣传,不过张起灵对此不感兴趣,两边各退了一步之后,他才点了头答应让人画几张素描放上去。


要求有点奇葩,不过也可当做另类风格作宣传,小花想了想,不忘给穷困潦倒的发小分一杯羹,得知他最近转了画风,还到处接稿混日子,就把这单子介绍到了吴邪那。


吴邪想也不想就把合同签了,在极度兴奋的状态狂画了三天稿,把站子里的热度榜彻底刷了屏,他才想起这回的电影色气满满,宣传是走什么路线可想而知,于是众助理们就看见吴老师活蹦乱跳了好几天,突然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怔住了一样,浑浑噩噩地埋首在画板上。


不过那都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了。


头天见到张影帝真人,那阵紧张跟兴奋带动着肾上腺素,引吭高歌一整天还没退却,第二天吴邪就顶着双熊猫眼,迎来了张影帝跟他的造型指导。


素描跟写真到底不太一样,写真能不断挑动作,拍到想要的效果为止,画画还依照老套路,成本可就太高了,造型指导老师是个毫无造型感的胖子,顶着头蓬乱的头发,戴着副神棍似的圆眼镜,进门就开始嚷嚷:“张老师您先脱着,不用脱太多,昨天那样差不多,记得把衣服揉皱点,画画嘛,滤镜本来就很重的,我们大胆点,头发要打湿,把腰带也解了,不然看不出味道来,记住了,我们昨天是那啥前,今天是那啥后,哎,不能明说,业内卖点,吴老师别吓懵了,本人常规操作哈。”


说着那胖子指导将背包卸了下来,吴邪这一看才发现原来还是个猫包,胖子抱出一只英短,让张起灵抱着,那猫在张影帝强大的气场下竟也不生怯,被他一条胳膊托在怀中,就这么乖巧地揣着爪子,用好奇的目光打量四周。


吴山居画室毕竟之前业务大多是山水画,哪怕是为了充门面,装修也得讲究古朴,胖子转了一圈就相中了他一张软塌,稍做了点布置,就让张起灵躺上去,胖子边布置边还说:“不是我说啊,吴老师,你们这地方道具还真多,下次需要这样的景,要不要考虑出租一下地盘,我看这事绝对有赚头。”


胖子在唠叨些什么,吴老师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早就陷入无我境界,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切都在几分钟内安排妥当,转眼胖指导吩咐完几句,就匆匆赶去下个现场了,这画毕竟不好叫人跑来围观,吴山居的助理们也因此得了假,诺大画室光留下个张影帝。


张起灵慵懒地躺在他家的小软塌上,躺着还不老实,胸肌跟人鱼线若隐若现,那见鬼的白衬衫也不知被他怎么摧残过,成了团色气满满的酸菜,而那也就巴掌大点的小英短,看模样估计刚戒奶也没多久,趴在了张起灵的腹肌上,被他宽大的手掌轻轻兜住,野性与温情碰撞在一块,直叫人鼻血横流。


影帝大大都已经入戏完毕了,而吴老师满脑子只有‘好想当那只猫’。


张起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吴邪立马别过了脸,不敢跟他对视:“等、等我找点感觉。”


张起灵:“感觉?”


“状态,跟你们演戏差不多,画画也是讲究状态的。”吴老师扯了一通,视线在张起灵身上乱转半天,实在无处安放,引得他一阵头晕目眩,“张先生要不要先起来歇一歇,等下再开始?”


就在这时,撸着猫的张起灵忽然开了腔,哼起了新片的曲。


片子尽管走的路线不同寻常,但基调也还是那哀愁基调,这些小众电影好像永没有个圆满结局,每每要赚人一把热泪才心甘,不过这曲子经张起灵哼唱出来,淡淡的、浅浅的,就跟夜里朦朦胧胧传来的摇篮曲一般。


胖指导做下的布置都是有讲究的,每一样都带有电影元素,吴邪看见张起灵像是忽然就变作了戏中人,宽广的电影世界笼罩在小小的吴山居中,他那慌乱的目光终于无遮无掩地落在了张起灵身上,什么感觉状态都成了信手拈来的物件。


不过声色相关的都容易变作最原始的冲动,搞到真人版小黄图的吴老师疯魔似的搞好了素描画,才思依旧如泉涌,他咽了咽口水,绷起张脸,扭头就在微博上给自己立了个flag:“这个月我要画一百张闷油瓶的小黄图,谁也不要拦我!谁也不准拦我!”



闷油瓶是很久以前粉丝给起的爱称。


张起灵这人不单话少,除了打广告,微博几乎不营业,与其说懒,倒不如说他本人就是这么副脾气,演戏之外全不上心,据说经纪人从张起灵出道跟到现在,从刚开始雄心勃勃接戏接广告接综艺接各种,累积了丰富的被拒经验值,到如今,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弯成了个佛系。


圈里都传说这位影帝架子大得很,实则几次相处下来就知道张起灵这人几乎没什么脾气,每次来吴山居都只低调地跟着胖指导过来,胖指导又是个没什么讲究的自来熟,一来二去地,吴山居一众助理都对影帝大驾光临已经彻底麻木了,接待这两位就像接待过来串门的朋友。


张起灵自然不是个自来熟,但他在镜头前那身气场也不使小小的吴山居感觉压力山大,这位影帝没让人觉得生人勿近,胖指导跟他说话总是很随意,让他怎么摆动作就怎么摆,吴邪有任何细微的调整他都相当配合,大半天保持同个姿势也不嫌累。


可怜满画室就只有吴老师始终抱着粉丝心态,看见张起灵就要心慌意乱,做不到助理们那样死皮赖脸地凑上去要签名要合影,只能板着张一本正经脸,喝退一众盘丝洞的小妖精,而后对着肖想大半年的本尊隔岸观花似的画上大半天,实在抓心挠肝。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多少人就这么活活憋死在半路上。


好几次,吴邪恨不得撸起袖子把禁烟令烧了,但好在,他还能化憋屈为动力,憋了好几天的狂热都充分体现在了最近更新上,底下粉丝都有些懵了,要么在问闷油瓶后腰多了颗痣是什么新设定,要么在夸关根大大脑补的纹身图太传神。


吴邪没法交代他这些私人素材都是从哪来的,只好故作深沉表示,这世界每样东西都有它存在的道理。


而后为减轻罪恶感,吴邪又在画室播起了张起灵的电影,张起灵这人在镜头下宛如一尊完美的艺术品,足够他清理脑海中脏乱差画面,进入贤者模式,不过看得多了,不解风情的助理就要来抗议,说这些片子来来去去地播,他们画室都能现场重演一整部戏了,保准动作台词半点不差。


吴邪作为画室里拥有最高话语权的存在,在群众的谴责下,不单贼心不死,还端着一副语重心长的样,以权谋私地教育着:“这都是艺术,你们到底懂不懂?艺术就是用来反复欣赏、反复琢磨,提高审美跟品味,让我们在潜移默化中提高艺术修养的。”


王盟诚恳道:“可老板,我光看到你每天熬夜亵渎艺术了。”


“……”吴邪轻咳一声,心虚别过了眼,含混道,“创作途中总有各种各样的路,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呢,你还不懂什么叫为艺术献身。”


他说着就一把拉上了休息室窗帘,四周暗了下来,耳熟能详的片头曲渐渐响起,伴着助理们一声苦叹,张起灵的身影投在了白墙上,电影中,细雨缠缠绵绵地铺了开来,这一幕的打光比较阴暗,镜头下张起灵的眉目却是越发黑白分明,他身高腿长地站在吧台后,利索调好一杯酒,抬头看了过来,这一眼动人心魄,光影错落间似乎带了某种冷肃而悠远的故事感。


隔着屏幕对望,吴邪自我感觉沸腾的肾上腺素都停止了喧嚣。


而后他开始日省吾身,不得不承认亵渎这话是对的。


张起灵这样一件近乎完美的艺术品摆在面前,他却只想着简单粗暴地占有,任由各种各样的欲望与贪念沸腾、肆虐,实在不符合一个合格艺术家的美学。


可普罗大众对喜爱的表达往往就这么庸俗,就这么肤浅,他们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够那些遥不可及的星光,等着哪天那星光会一闪而过,又兴许这一生都是场光年之外的邂逅,他们毫不吝啬地任其分去一丝宝贵的情感,为其哭、为其笑,好像这样一场幻想中的曾经拥有也能叫人泥足深陷。


吴邪自忖不过是普罗大众的一员,有喜爱的东西就想占有,有称心的颜值就想多看两眼,有倾心的本命就止不住去幻想,庸俗总是不可避免,好在星光始终是高高在上的星光,算下来各得其所,也并不妨碍什么。


另一方面,吴邪又是幸运至极的,他仰望多时的那颗星星不单一闪而过,并且以小行星撞地球的形式砸到他家门口来了。


工作进度堪忧也不妨碍过程的愉快,何况每次工作结束后总有一小段闲暇时间,吴邪有机会给张起灵投喂各种零食水果,准备几个有意思话题闲聊,他还总端着,不肯轻装上阵,唯恐暴露自己身为粉丝狂热的一面,在本命面前落了体面,因此聊的话题总是不痛不痒,偏偏吴老师没意识到这些话题无趣至极。


张起灵倒是浑不在意,他通常就安静吸着酸奶,听吴邪有一搭没一搭地扯淡,有时他还会凑到空置的画架前,向吴老师请教画画技法,要是碰上了饭点,还能尝到吴老师下厨做的菜,据说这老师懒得可以,能吃到吴山居的私家菜完全可以列入有生之年系列。


张起灵不知道吴邪是否真如助理们所言懒得开灶,因为吴老师往往是屁颠屁颠地钻进厨房,烟熏火燎地忙活一段,然后屁颠屁颠地端出一堆张起灵在采访中说过的菜色,满脸写着求夸,就差没摇着条大尾巴,仿佛对自己这一手厨艺相当得意,殊不知吴老师只是在享受着某种前所未有的包养了本命的vip体验。


吴邪扒着饭,一眼一眼偷瞄着对面,张起灵在荧幕上就显得清瘦,摘下了让人凭空胖十斤的镜头,几乎就没长什么肉,看着让人心疼,吴邪看他吃饭吃得斯条慢理,心里就有点焦急,恨不得他多吃点,吃胖点,一顿饭下来,满脑子就想着‘那个菜怎么吃那么少’‘采访难道随便说的’‘汤怎么喝一口就没动了’‘是口味不一样吗’……


张起灵注意到他的目光,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


吴邪借着这机会问道:“我是不是做得不好吃?”


作为一个优质偶像,张起灵不出意外地回道:“我挺喜欢你做的菜。”


吴邪跟他就隔着一张桌子,没多大的地方,跟看电影相比是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充分体会到了跟张起灵演对手戏时那种无处可逃的惊心动魄,仿佛被一击命中,比大屏幕上的特写还要命,脑内还自动完成删减,只留了那么句‘我挺喜欢你’在回荡,吴邪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蹿起了一抹红。


谁说美色是件仅限观赏的艺术品,这分明是把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张起灵毫无自觉:“吴老师今天发烧了么?”


吴邪僵硬地摇摇头:“吃饭有点热,我把空调调低一点。”


张起灵惊疑地看了眼显示21℃的空调,深刻怀疑吴老师可能掺着北极人的血统,而后相当没脾气地将手边的空调遥控器递了过去,在将近18℃的极寒中吃完一顿冷冰冰的饭。


吴老师做的饭菜确实好吃,就是有点冷,比较消暑。


偶像是默默干活的偶像,粉丝这么多年下来也都跟着混得相当佛系,毕竟圈中风潮总无常,眨一眼,能把人捧上天,眨一眼,也能把人摔泥里踩上无数脚,反倒是闷油瓶这种闷不吭声干大事的,始终默默伫立在圈子乱流中,一旦有个什么机缘走到了更为广大的舞台之上,靠的是背后实打实的业务能力,火起来是必然的,而这次的新戏兴许就是这么次捞粉的机缘。


吴邪画画之余也混迹闷油瓶的粉丝群,眼睁睁看着几百人的小群长成了上千人的大群,分群也都几乎满员了,群里每天磕着断断续续披露的预告跟剧照,欢乐过大年之余,隐约也注意到开始有黑子冒头,搅了往日静宁,群中不乏各种杞人忧天,甚至不少人觉得张起灵接这部戏本身就是错了。


不管新片预热还是怎样,话题度肉眼可见的速度蹿升,就吴邪看来,他自然也希望张起灵能得到更多曝光率,更多的镜头和更多的资源,也不希望他背负太多的非议,但较真起来,他也不太在意张起灵怎么想的。


不论张起灵想走那条路,偶像爱豆也好,纯粹的演员也好,他们作为粉丝也没有替他做选择的权利,毕竟平日里对着物料疯狂嚷着我崽我哥我瓶,但瓶崽也好瓶哥也罢,都是个毋庸置疑的成年人了。


只有操着当爹当妈的心的瓶粉们日常抱头苦叹。


群里这些天没个消停,毕竟造谣一张嘴,辟谣就要到处跑断脚,黑料还按下葫芦浮起瓢似的没完没了,瓶粉都不能好好嗑粮产粮了,整天就跟打地鼠似的,这里一炮那里一炮,烽烟四起。


吴邪扫了一眼,发现最近这波假料的题材简直丰富到异想天开的程度,从张起灵耍大牌到潜规则到无节操睡粉,证据大多含糊不清,跟个女明星走得近点就是一场绯闻,休息一下就说是耽误全组进度,照得都是‘别人家流量有的我们家也一样不落’的套路来,操作相当智障,最后连张起灵跟小鲜肉走一块就是潜规则起来男女不忌的说法都出来了。


这假料一出,粉丝群都公关疲劳了,反正根本没人信,倒是女友粉男友粉们讨论的相当火热,不消片刻,友好的攘外合作就成了世纪抢亲大战,群里一人成一派,一时间硝烟滚滚,刀光跟剑影乱飞,直到白日梦做得差不多才开始消停。


“说实话,要是男的,你们觉得闷油瓶会喜欢什么类型?”


吴邪边画画边看群里扯犊子,无意就看到这么一句。


闷油瓶会喜欢怎样类型的男人?


这问题他没想过,他连闷油瓶会喜欢别的什么人这点也没想过,但对于这年纪的男青年来讲,婚姻总是不可避免地排在计划表中,吴邪曾嗑过闷油瓶在电影的官配,但要论真人,对象还是另一种性别——脑海中的小黄图旁边开始随机配置上各种身材脸型的男性,吴老师越想越觉得天雷滚滚,飞快打消跑偏到十万八千里外的脑洞:“不,我本命是个神仙,不受凡俗催婚文化的严刑拷打,单身千年不成问题。”


亲妈粉不明白他这番九曲十三弯的好意,当场就炸了:“关根大大怎么忍心看我瓶崽孤独终老!”


女友粉以打不死的小强姿态发愿:“信女愿服其劳!”


男友粉这弱小群体也不甘罢休:“楼上让开,诸位岳母大人们请放心,我会照顾好我们瓶哥的。”


关根大大看不下去了,点开语音,发起了终极大招:“都闪开,谁跟我抢我就要鸽了,闷油瓶是我的!”


果然对付男友粉女友粉的日经一问,只能以战止战。


这时,门外有点迟疑地敲了两声,吴邪浑身一僵,猛地扭过头来,就见王盟杵在画室门外,后面赫然跟着个刚被他告白完的闷油瓶本瓶。


张起灵也不知道听见了什么没有,神情依旧淡淡的,看不出端倪来。


三人同时静默了片刻,场面陷入某种诡秘的气氛。


王盟咽了咽口水,自觉这不是他一个小小助理该承受的压力,最后果断抛弃了自家老板,假装自己耳聋眼瞎,撂下一句“张先生来了”就一溜烟跑了。


吴邪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两声,恨不得当场落荒而逃,不过现实并不允许,因为张起灵正堵在门口,站起来时该死的椅子还绊了他一下,在张起灵极具压迫力的注视下吴老师最后一丝理智都遁逃了。


平日舌灿生花的吴老师又犯起了在本命面前的老毛病,活小半辈子积累的小机灵纷纷下线,他就那么破罐子破摔,强行端出一副营业专用表情,强作无事发生:“张老师今天怎么来了?”


仿佛是个大写的掩耳盗铃纪实现场。



早在剧组的时候,张起灵就在解语花那听说过吴山居老板是他的狂热粉丝,画室还收藏了他的全部作品,上次他还给吴邪签了个名,因此对这位粉丝私底下有什么大言不惭,他都是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在他看来,粉丝是群自我陶醉的奇妙生物,任何狂热都是常态。


不过吴老师显然没那么从容,他头一回追星,常态就是反复播着本命的影片跟唱过的主题曲,群里跟志同道合的小伙伴抠脚唠嗑,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合作关系,当众表白这事怎么看都是不大合适。


为掀过刚才的尴尬,吴邪使劲浑身解数招呼张起灵,一个人就能原地忙成一个团,没给张起灵留半个话口,这会儿已经借故在张起灵面前消失,不知张罗什么去了。


画室几个助理全是吃里扒外的货,眼看老板城门失火,这回一个个连影都没有了,张起灵看着瞬间跑空的吴山居,干脆自个儿在四处转悠。


他今天是私下来的,没有工作预约,趁着下戏后有几天休息时间,就想来吴山居坐一坐。


吴山居有个别致的小院,助理们有时照着小院写生,往走廊一坐,提笔就能画起来,屋里每个角落都堆着各种各样的画作,有些是成品,有些是作业,有些是画废了的,四处充斥着某种说不清的颜料味,这一切对张起灵而言都是陌生而新鲜。


但真正让张起灵来得格外勤快原因是,他在这部戏里的角色刚好也是个画家,此前他从没接触过这个行业,正好来吴山居能取到不少素材。


张起灵随意转了一圈,目光就落在了一张电脑桌上。


画室老师们也不是总动笔,有时懒得兴师动众,也会用电脑画图,如今就有这么台开着绘图软件的电脑摊在了张起灵面前,没有休眠,桌面上躺着个文件夹,里面都是一些画稿的电子版。


张起灵本不该随意乱碰乱看,这文件夹里的稿子看起来都不大像吴老师的风格,色彩过于鲜艳,不是他常见那种素描水彩跟水墨,而是一些颇为可爱的动漫形象,张起灵瞅着却莫名眼熟,忍不住点开了其中一张。


那画刚好是张起灵前两天拍戏累了低头抽烟的一幕,本来衣服就那么随意搭身上,走动间又被风鼓起来,他微微侧身躲风,以免烟灰撒了一身,没想到落在画笔下,倒是好一副潇洒模样。


张起灵脑海中冒出一个词——粉丝滤镜。


这还是他偷窥自己粉丝日常自嗨时学来的词汇,随后张起灵在这种莫名眼熟的画风中回想起来了,他的粉丝当中好像就有这么一个画手,粉丝滤镜尤为重,每张出自他手下的画细节都特别讲究,好像把张起灵每个微乎其微的动态都完整捕捉下来,落在笔下,即便没有聚光灯也像是在闪闪发光一样。


不过令他较为不解的是,这位画手粉丝不知怎的心血来潮,最近声称要为张起灵画一百张画,大多时候是正常的单人图,也有些图片莫名挂掉的时候,挂掉就算了,粉圈的自娱自乐一般闹腾不到张起灵面前来,只不过那画手大大为填他一百张画的坑,据说都是熬夜画的稿子,后来困得整个人迷糊了,勾线多勾了几笔,也没怎么留意细节就扔到了站子里,早上起来才发现手指多画了一根,生生给张起灵添了个六指琴魔的外号。


那个画手就在这画室中吗?是吴邪?还是他手下的助理?


张起灵又点开了几张,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里面有张图是张起灵提笔在画板前,没什么特别的,新片情报传出之后就多了就很多电影角色系列的图,但张起灵心中有了猜度,一眼就想起这是他之前跟吴邪学画画架势时的一幕,连细节都没差。


所以这个外号的始作俑者就是吴老师?


“张先生久等了,先喝杯……”门被人推开,推门的人话音却戛然而止,夏末微凉的风趁机钻了进来,只留下堆叠如山的画纸在哗哗作响。


张起灵有点慌乱地关上图片,一抬头,猝不及防就对上了吴邪那双眼。


吴邪微微睁大了眼睛:“你……”


张起灵停下了动作,没有说话,定定地看着他,使得场面在相顾无言中越发难堪。


他是故意的,这多少有种恶作剧的心态,因为算来这还是他们头一次四目相对,有那么片刻光景,张起灵恍惚像是终于撕开了面前这个男人的假面,窥见了内里的冰山一角。


从解语花那听说吴邪的事,原是给张起灵提供一点新角色的灵感,吴邪的年纪跟性格跟角色都很契合,是个绝佳的取材对象,但在张起灵面前,吴老师不是低头埋首在画纸中,就是板着脸挂个职业微笑,总带着几分拘谨,总爱叼着根不点火的烟,视线总在张起灵身上乱飘,却又无着无落,看不大出来这是解语花口中那个有几分肆无忌惮的年轻人。


直到这点难得的对视猝不及防地撕开两人间的隔阂——那一丝错愕透露的端倪,足够让张起灵看出,这吴老师其实并不是那么沉闷、内敛,实在是深藏不露。


张起灵职业病发作,用探究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僵在门口的吴老师,任由令人尴尬的沉默弥漫开来,好半晌,他看吴邪快要从门口遁逃,这才见好就收,移开了视线,在词穷又无措的吴老师之前开了口:“你还给我画了不少图,挺好看。”


吴邪愣了愣:“是、是吗……”


他原以为张起灵会当场发怒,先是告白再是小黄图,也不知是不是宣告咕咕咕要遭天打雷劈了,简直祸不单行,他都已经给自己想好一百种死法,可这漫长的两分钟时间里,张起灵却迟迟不肯给他个痛快。


吴邪往常都能够跟张起灵喋喋不休,这还是头一次觉得跟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待一起是这般的焦灼,但另一方面,电影之外他还没见过张起灵稍微活泼点的表情,乃至于此时此刻顶着合作要泡汤的风险,吴邪内心还隐秘地升起了一点跃跃欲试。


他想,合作完蛋就完蛋,被张起灵怼也是全圈独一份的追星体验。


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张起灵的脾气好到这地步,这种事居然一句夸赞完事了?


吴邪头悬一个斩立决,结果是这么个不轻不重的判决,有点茫然,他慌乱中回过神,连忙就着这个台阶往下走:“都是粉丝之间闹着玩,那什么,今天你过来是……”


他假装浑不在意地走过去,将茶杯往桌上一搁,想顺势关上电脑,中途却被张起灵一挡,吴邪仿佛被点了穴,整个人僵在原地,那身自我感觉相当完美的伪装轻易就支离破碎了。


张起灵低沉的嗓音全方位立体式在他耳边响起:“这是你眼中的我?”


他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只不过话音一落,吴邪脑海中就山呼海啸地刷过之前画过的一堆小黄图,万万没想到会有正主会上门算账的一天。


不得不说,画了小半辈子画,吴老师头一次有种想剁手的冲动。


这就是我眼中的你?


要说没有,也有些不准确,真没有的话画出来有什么意思,只不过这一类艺术创作本身就带着某些幻想成分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幻想他能分得清楚,却不知怎么跟张起灵解释,再说了,小黄图都画出来了,没有清白无辜的道理。


吴邪咽了咽口水,透心的凉,重新把斩立决挂到脑门上:“我……我错了。”


张起灵依旧在很近的距离看着他,不解道:“错哪了?”


吴邪没料到他会这么不依不饶地追究,后半的台词还没准备完毕。


错哪了,吴老师嘴上承认,其实心底却半点谱没有。


如果说庸俗也是一宗罪,那他大概罪该万死了吧。


吴邪也不跟他强行辩解什么了,坦荡接受了即将要面对的命运,不卑不亢地对张起灵说:“张先生,你不满意可以直接跟我说,若有冒犯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用拐弯抹角的,我都认。”


说完,吴邪转过了头,对上张起灵考究的目光,登时一阵心惊肉跳,刚升起的一点底气全都消散于无形。


太卧槽了,对方可是张起灵,那个在电影里头一打十的张起灵,他居然也会有这种狗胆包天的时候,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


张起灵狐疑地看着他,没想通他多画了一根手指怎么就到了仿佛罪孽滔天的地步,不过粉圈生态总是各种奇葩,没准六指琴魔张还真是犯忌讳了。


“没事,”张起灵对此浑不在意,笑道,“我挺喜欢的。”


吴邪一惊没完,又来一惊,仿佛遭到了一场比得知自己马甲掉了更甚的晴天霹雳。


喜欢什么?喜欢XXX?还是喜欢OOO?


这都不算是暗示,是明示了。


吴老师满脑子跑马赛克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之前宣传片上线后冒出来的一堆黑粉跟黑料,当中还有些据说张起灵私生活混乱之类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不过那些莫名其妙在此时却酝酿出欲盖弥彰的旖旎色彩。


“我还是头一次听张先生开玩笑。”吴邪干笑两声,连忙绕过了张起灵的手,打算关掉电脑屏幕上这个万恶之源,桌上一堆电线却给他拖后腿,鼠标怎么也扯不过来,吴邪的手紧接着就被张起灵捉住了。


张起灵的话音几乎就在他耳边响起:“开玩笑?”


离得太近了,吴邪只觉得耳朵被什么东西轻轻碾过,有些发痒,给人一种耳鬓厮磨的错觉,让他一阵发懵。


难不成黑心对家还讲了一回真话,私生活混乱没准还是件真事?


难道那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闷油瓶,镜头之外也会跟什么人这样那样?


各种胡思乱想冒出来,怎么都不肯消停,直到吴邪猛然发现,此时他几乎就在张起灵怀中,对方就在他身侧,胸膛离他不过一掌的距离,他眼角余光扫过去,就能顺着张起灵的领口一路往下,对方一只手还捉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近乎滚烫,烙在了他手背上。


简直就是要引人犯罪。


吴邪无由来觉出一阵恐慌,退却了,他干笑着往后一撤,直到被桌子拦住了退路,才僵着上半身,避开了张起灵的视线,目光无着无落地投到了俩人交叠的手上:“张先生,你别这样。”


张起灵握着他的手不放,不依不饶追问:“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喜欢难道就是这样见不得光似的畏畏缩缩吗?


是他不值得他的一份喜欢?


还是对一个演员的喜欢上不得台面非得一笑置之?


吴老师脑袋宕机了,怀疑老天爷今天可能吃错了药,不然怎么会跟他出这种世纪难题。


张起灵毫无疑问是他感兴趣的类型,但凡平时聊到这种话题,他必然表示要是有天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落在身上,他定会迎难而上,万死不辞。


可那终究只是嘴上说说,没什么人追星是非君不嫁的,能给白日梦添点素材就足够了,幻想终究只是幻想,至于其他再多,他是连想都不敢想。


吴邪艰难地搜肠刮肚,努力秉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企图委婉地拒绝成为潜规则的主人公:“可是喜欢跟喜欢是不一样的。”


张起灵不解:“哪里不一样?”


吴邪难以置信:“你难道就不生气么?”


张起灵实在不知道这点小事有什么值得气的:“我说了,我很喜欢,为什么要生气?”


吴邪实在难以启齿:“像我……像我这么个俗人啊……”


是了,俗人而已,对满足自身美学的存在,总是禁不住被勾起各式各样的欲望与贪念,像他这样的粉天底下有千千万万,若说有谁能触得着天上的星星,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张起灵却蓦地笑了:“我不也是俗人一个?”


这笑实在是太富有冲击力了。


美色果然是把刮骨刀,吴邪觉得自己的坚决简直是纸糊的,顷刻间就被撕得粉身碎骨,脑海疯狂刷过的一片弹幕就浮在那遍地狼藉上,堂而皇之地发问:“我追的爱豆正千方百计想要我该怎么——”


弹幕还没跑完整,张起灵滚烫的鼻息一下接一下地拂过他耳畔,仿佛自带某种蛊惑人心的魔力,吴邪最后一点求援信息就这么成了团乱码,脑子彻底乱成一团。


敌方来势汹汹,还能怎么办呢,尽早缴械投降吧。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在乎那些黑料的真假,在他看来那都不过是张起灵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唯有此时,他身处其中,心跳始终快如奔雷,血液在四肢百骸中沸腾,手脚却是冰凉的。


他对这种情况毫无经验,觉得仪式感必不可少,这时候兴许需要些美好的台词和场景,鲜花或者灯光,最后配上浪漫的背景音乐,毕竟电影里面就是这样的配置,缺了这些好像都跟张起灵不相配了,可吴老师此时心底装着都是些黄色废料,一张嘴就成了荤话:“我坦白,我想要你行了吧,我就是想要你。”


张起灵:“……”


吴邪觑着他没有表情的帅脸,红着耳根讨价还价:“你不愿意的话,位置换换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是我喜欢你。”


张起灵不知道他们的话题是怎么奔向高速路口的,但他看出来了,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的男人,大概装了一脑子的沙雕废料。


张起灵转开了目光,忙捋着之间的逻辑:“你是不是……”


吴老师在他面前装了太久的温文尔雅,早就按耐不住了,他见张起灵的态度那么忽上忽下,他的心情也跟着忽高忽低,顿时就有点恼羞成怒:“我都答应你了,还废什么话。”


说罢,他仗着沸腾的肾上腺素,扯过张起灵的衣领吻了上去。



可以的话,让整个世界在此刻灰飞烟灭吧。


这是他被张起灵猛地推开时仅剩的心理活动,前一刻如同岩浆喷发的血液成了冰冷的灰烬,奔腾的心跳一下脱离了原有的节奏,吴老师明白了,原来这不叫爱情,而是小命休矣。


画室逼仄,张起灵这么一推,两人各自撞在桌子上,咚地两声巨响也不知撞翻了什么东西,影帝大大一言难尽地看了眼吴老师,后者撞上了书架,捂着脸也不知伤着了没有,张起灵下意识伸出手,却见吴邪始终没回过神来,又收了手,就这么隔着一臂长的距离,默默整理着衣服,吴邪下手没个轻重,衬衫的扣子崩掉了,怎么也理不好,张起灵弄了几下,干脆就任由领口敞开,而后又是令人尴尬的沉默。


吴邪失神的同时还保持着本能,视线不自觉地盯着他的手在看,直到张起灵注意到,将领口拉了拉,平时在画室里不要钱一般敞开的躯体竟也遮掩起来,欲盖弥彰似的。


见状,吴邪冷笑了一声,原形毕露之后他反倒坦然多了,见张起灵一动不动地望过来,他顶着一脑门心灰意冷,居然还要恶人先告状:“张先生,你耍我吗?”


张起灵抬了抬眼:“我……”


“你就是在耍我。”吴邪打断了他的话,到这份上了,他自然猜出当中可能有误会,那他刚才的行为比私生可恶多了,但撇开这点,如今他心乱得很,只想将蛮不讲理进行到底,“听我告白还偷看我的画后难道还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吗,非要给我这种暗示,以为这样就能看我丑态百出了吗,张先生,现在自食恶果了,感觉怎样?”


张起灵皱了皱眉,未及争辩,兜里的手机就不适时宜地响起来,他看了看吴邪,对方直接冷着脸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张起灵叹了口气,接通电话就往外走去。


吴邪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没看他一眼,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那通电话上,三言两语间就知道张起灵是要离开了,他松了口气,明明该感谢这么个台阶及时出现,但心里又无可抑制般空落落的。


然后张起灵真就这么走掉了。


第二天,吴山居的助理们发现自家老板最近又开始犯毛病了。


这货莫名消失一晚上,带头翘了班,第二天肿着半张脸冒泡,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随口打了个招呼,而后就一直失魂落魄地埋头画纸间,留下满屋子人在风中凌乱。


“你说吴老师是不是打劫隔壁便利店了?”

“不可能吧,好像是昨天张先生过来之后才这样的。”

“没准是在厕所摔了一跤,在偶像面前颜面全无?”

“吴老师这样子,不敢跟张先生一起上厕所吧?”


一伙人嘀嘀咕咕大半天,话题没一会就歪出了大气层,始终没探讨出个所以然来,好不容易熬到休息时间,八卦之心终于按捺不住了,几人交换了眼神,最后集体把王盟推了出去。


吴邪注意到动静,抬眼一扫,也不知有没有看见在场这一双双火热的目光,蜻蜓点水似的掠过,又漫不经心地重新落在了画纸上:“什么事?”


王盟飞快朝身后这帮没义气的比了个中指,这才支支吾吾地说:“老板,要不要歇一歇,今天要放哪张片子,我去准备准备?”


吴邪一顿,才道:“你们上次说的那个综艺叫什么来着?”


一群小助理立马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直到嘻嘻哈哈的综艺节目播起来,吴山居一伙如坐针毡般盯着荧幕,死寂一片,气氛竟比播张起灵的文艺片时还要压抑,他们后知后觉回过神来——老板难道脱粉张起灵了?怎么回事,难道两人打了一架?


不过吴邪除了看起来少了追星时的狂热外,就再没什么异样,甚至有人熊胆包天给他递过消肿的铁打药时,他还说了声谢,之后又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半句解释都没有。


他万念俱灰,别的也就全不当回事了。


节目里都是些当红流量,个个年轻又活泼,不缺看点笑点,吴邪没怎么关注过当红偶像,乃至于看着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总觉得跟张起灵不是一个圈的,张起灵不会这样嬉闹,不会这样袒露心迹,也不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小游戏,他不刻意做什么人设,除了对自己角色的剖析,张起灵的访谈跟节目永远都是那么官方。


但其实,混娱乐圈的有什么隐私可言呢,流水线一样的偶像,如出一辙的标签,塑造再好的人设在一双双八卦的眼睛下到头来总会崩塌,就像梅艳芳歌里唱的一样,像个被观赏的动物园,无论是谁,是凭借什么站在这镜头面前的,媒体总有千方百计一层层扒下好的坏的伪装,借此来满足观众的好奇心和起哄架秧子,所以这圈子永远不缺关注与火热。


张起灵大概是不喜欢这种流量当道的时代,自诩为后宫三千的粉丝也常年受冷落,这人的工作永远仅限于拍戏,对他而言,再多的镜头与灯光看似光鲜夺目,可那终究只是喧嚣,唯有作品恒久远、永流传。


想到这,吴邪心中的愧疚早就无以复加,捂着脸想道:“我都对他干了些什么事啊……”


当晚,关根大大退出粉丝群,并表示十二点整删掉所有图稿。


粉圈哗然,忙着备份追问百图FLAG的同时又打听到底出什么事了,怎么昨天还嚷嚷着占有权的关根大大,转身就是这么个大动作。


问的人太多,吴邪直接发了条微博:“没什么,太忙退圈而已。”


一下子,评论跟私信都炸开了,吴邪铁了心,谁来劝都不管用,他漫不经心地翻着信息,就看到有个抢眼的ID跳了出来。


张起灵_V:“为什么退圈?”


吴邪划着鼠标的动作蓦地一僵,他反复点开主页看了几次,确证不是什么高仿,就是张起灵那个活像经纪人打理的号。


张起灵问这个问题,自然跟旁的人问起来意味不同,可这让吴邪怎么去解释,难道道歉说当时不该亲他吗,还是说他不应该错以为张起灵是个睡粉的偶像,听起来就相当欠揍。


吴邪一犯怂,火速下线遁逃了。


张起灵敲了他几次,没动静,干脆转战了微信:“不准删。”


吴邪看到消息跳出来,险些把手机摔地上了。


这算什么,不删难道等着公开处刑吗?


可随即,张起灵大概是嫌文字力度不够,直接拨了电话过来。


吴邪当机立断,关掉手机,挂了影帝大大的电话。


张起灵看着被挂断的联系页面,长叹了一口气。


疯狂粉丝大概离张起灵的生活有点远。


他一直以来就不是那种大红大火的演员,若非最近因新电影有点了流量,连私生都不存在,没想到头一个胆敢在他面前造次的粉丝就将他拉过去亲,张起灵后来回想此事,算是明白为何总有人告诫他离粉丝生活远一点。


不过没放心上也是事实,一场误会而已,他又不是没演过吻戏,这点经验还是有的,哪怕事后对方自个儿在那闹别扭,那也是对方想不开的问题,张起灵这人本性放在这,远不会热心肠到亲自缓解一段尴尬关系,然而那毕竟是吴邪,是为他画过无数画的吴老师,尽管这位老师毛手毛脚,动用了侵丨略性武器,超过了吻戏的文明礼仪范畴,却也不至于叫他耿耿于怀,张起灵只是说不清为什么,无法向往常一样事不关己,任由这么段不值一提的孽缘消散在茫茫人海中。


千人千面,这是予以一个演员的最高评价。


张起灵不记得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评价就如标签一样如影随形,也不大记得开始踏足演艺圈的日子了,他的演艺生涯早早就开始,演过的角色不计其数,后来他觉得他都有些忘了,哪一面才是独属于他自己的。


或者他就是这样的空白,太多充沛的感情都分给了角色,留剩给自己的已然不多,又或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习惯而已,以便于拿到新剧本时能尽快往里填进新的情感。


张起灵有时看着自己的海报宣传照、看着同人画里新鲜出炉的新角色,能一眼就认出这是某某那是某某某,在吴邪那些画里却有些茫然了。


这位关根大大除了画他演过的角色,也会画画路透,对着文字采访画个小剧场,张起灵路宣时发个呆也可能成为他手下的新作,关根大大业务水平没得说,出自他手下的人物特点依旧鲜明,张起灵看着却有点犯迷糊,戏中人他认得出,戏外的自己反倒成了最陌生的。


这是你眼中的我?


他是真心实意想问一问吴老师,可惜吴老师的脑电波没能跟他对上号。


张起灵又翻起了关根大大的评论区,关根大大给闷油瓶圈了不少粉,挽留的阵仗还挺大,连张起灵的超话也在火热讨论着,还有人经同意后整理出了关根画过的画稿,打包放上了下载链接。


张起灵也不知怎么想,也下载保存了一份,说来他其实并没有专门去蹲过关根的更新,只是在自己超话闲逛的时候经常会看到他的图,他逛得少,看过的图自然也不多,这会儿打开解压包,里面大半都是没见过的。


吴老师的图画功意境都无可挑剔,不过张起灵翻着翻着却有些意外,这图嘛,大半是中规中矩,还有些就偏向露骨了,那些挂掉的图在粉丝强大的手速下幸存下来,而今终于在张起灵面前暴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张起灵看着这些小黄图,愣怔了一下,很快顿悟了,吴老师刚从国画圈转过来,大概是想趁机练习一下人体。


随后他想起那场不明不白的误会,恍然明白过来,有些无奈地笑了。


吴老师以其狗胆包天的行径,成功换来了几天清静日子。


他身在圈子的时候总觉得张起灵无处不在,有活动的时候消息怎么也刷不完,没活动的时候,电影还能再三回味,但一旦决定了退圈,跟张起灵相关的消息好像就跟着一起烟消云散,除了刚开始还有几个挽留的粉丝,慢慢他就跟个自嗨的小号没什么两样。


可他躲过了私聊,也躲不开业务联系。


张起灵大人有大量,没中断合同,吴邪就还得画下去。


偏偏甲方永远都那么难伺候,递上去的画没几天就被退回来了,就说感觉不对,不要这么实在的,要飘一点,修改意见模棱两可,几番视频沟通,言语加上手脚笔画,双方依旧没能说到同一个点上。


艺术家那些虚无缥缈的感觉总是五花八门,对不上号来就永远是鸡同鸭讲,吴邪较上劲了,疯魔似的赶了几个通宵,可稿子始终是没法通过,到最后,剧组那边甚至连风格都不确定,只要合适主题的。


在同人圈跟国画圈混得风生水起的吴老师是头回接这种稿子,几次被退稿,自信心都受到了重创,相当发愁,愁得一扔画笔,怒气冲冲地瞪了一眼电脑屏幕上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张起灵,发现恨不起来,只好无奈妥协:“行了,别说了,我连电影拍什么都还不清楚,狗屁的主题,你们倒是先说清楚啊,能不能再给几个关键词?”


“哎别冲我急啊,我们导演说了,要不你来剧组吧,”电话传来胖子聒噪的大嗓门,“现场感受感受,不过事先说好啊,看过了给在大脑删了,不许剧透。”


一听这个消息,吴老师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表,几番纠结,想来躲也不是个办法,这画不弄好,这些烦心事就始终没完没了,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终于还是决定收拾好行李,奔赴了新片拍摄地。


概念图跟定妆照靠色相小火了一把,但只要后续宣传片一放出来,便知这是部正经八儿的悬疑片,张起灵在这部电影里的戏份是男二,男二的身份正巧也是个画家,名不经传的程度跟吴邪难分上下,这画家被卷入某段爱恨情仇中,而引起这段爱恨情仇的女主人公在开场就领了便当,是这起案子里面的被害人。


拍戏时的打光一直都是阴沉的,夜戏更多,吴邪大傍晚轻装上阵就来了,相当低调,若非有胖指导领着,他拎着个相机活像个剧务。


张起灵的戏要拍到九点多,吴邪仗着片场黑漆马虎,四处都是忙乱一团,也就没去打招呼,他在人群外围,捧着相机,拍了一堆用作素材的照片。


剧组的灯光就像聚光灯,只照亮了一小圈地方,张起灵身处其中,就跟吴邪平常通过各种镜头看到的一样,这人无论走到哪都是凌驾在荧幕上的人物,跟他最合衬的永远是荧幕,在他身边也永远不乏灯光、鲜花跟喝彩声,就这么一如往常,就着这么陌生且遥远着,比饭桌这头到饭桌那头的距离要远,比画架这头到画架那头要远,就好像那个曾坐在吴山居的小板凳上,吸着酸奶,跟他笨拙地学画画的张起灵从未曾存在一样。


胖指导递来一瓶水打断了他的思绪:“怎样,老师,这次灵感来了吗?”


吴邪随意地跟他说起一些构图跟想法,目光始终追着张起灵,张起灵今天状态挺不错,几乎都是一条过,拍摄过程相当顺畅,这会儿正跟导演说着什么,忽然朝这边看了过来,吴邪及时往暗处藏了藏,见他只是喊了别的演员一声,吴邪便暗中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却又有点儿怅然若失。


胖指导点头:“做成系列图,然后呢?我觉得你这想法真不错,等明天跟杂志那边商量一下看看,我跟你说,这主意没准能成!”


吴邪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不出有多欢喜。


胖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吴老师,你也是真不容易,我们这导演挑剔得很,是个处女座,等工作告一段落你也就轻快啦。”


吴邪被他拍得一个踉跄,忙收回目光,他仿佛才听懂了胖子的话,微微怔了一下,比刚才更显意兴阑珊了:“素材拍的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怕被张起灵撞见,跟胖子辞别后贴着墙脚走,不料就这样撞上了蹲墙脚躲懒的小花:“这就回去了?”


吴邪笑道:“是啊,拍好了。”


“天黑估计等不到公交了,我送你吧。”小花退了俄罗斯方块,将手机揣兜里,领着他往停车场走去。


他是知道吴邪要过来的:“一晚上没看到你,来了怎么不打声招呼。”


吴邪打哈哈道:“你们这么忙,我就来拍几张素材而已,拍完就回去了,跟你难道还要扯客套话?”


“是啊,从小就没见你跟我客气。”小花笑了笑,“跟偶像合作完还看过他拍戏,圆满了没?”


吴邪边走着,边低头摆弄相机:“满了满了,谢成全了啊。”


他这反应太过平淡,小花皱了皱眉,又问:“张起灵差不多下戏了吧,反正也同路,我再仗义点,让他顺路拉你一程怎样?”小花是个行动派,话刚出口他便停下脚步,随手拿起剧组的大喇叭就要往嘴边凑。


“不不不,不用,你别喊人。”吴邪被他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挡住了小花,从他手中夺下了作案凶器,头也不回地拽着人往外走,“你别喊了,求你了行不行,给我小声点,他都看过来了,人家忙到这个点下班不容易,我去打扰什么啊。”


小花一看他这惊慌失措的样就有些意外:“你来了也没告诉他一声吗?”


吴邪一怔,心知瞒不住,硬着头皮就道:“我不是说了,我就来拍点素材……”


小花深知吴邪的骨灰粉属性,听这话就越发觉得不对劲:“他可是你的素材,没道理啊,之前你恨不得把人留在你吴山居里,今天过来都不跟你偶像套套近乎?”


“我看他身边都没什么人,可能在入戏……”吴邪搜肠刮肚找着借口搪塞他,说着说着,反倒真情实感起来了,张起灵身边冷冷清清,休息时间基本没人跟他聊几句,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你们这儿那么多人,难道没工作人员跟他处的好吗?或者影迷?哪怕就半个?”


“影迷有啊,”小花一听就知道他是随口胡扯的借口,但也好脾气跟他解释着,“不过也就签名加好友的程度,这圈里不缺明星,有聊得开的就交个朋友,聊不开的就当多条人脉,你偶像你懂的……说来也不是每个人台上台下一个样,有些人能成朋友,有些可能就要幻灭了。”


随后他打量了吴邪一眼,颇为惊诧:“你幻灭了?不应该吧?”


“屁,怎么可能。”吴邪连忙否认,“他都不怎么在电影之外的地方露面,哪来的人设可以崩,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就说。”小花嗤笑一声,“那是怎样,你俩到底怎么了?”


吴邪纠结了一番,到底没敢重提那堆破事:“没什么,你就当我闹别扭吧,等工作完事,大概就全好了。”


小花深以为然地看了他一眼,劝慰道:“每天都有好几个幻灭想不开的,你说你们追个星而已,想东想西想那么的多,干什么呢?”


是啊,其实他何必遮掩粉丝的身份呢,影帝大大终究是荧幕上的人物,短短三两日工作时间的相处,纵是张起灵看穿了他无法克制的兴奋乃至某些方面的趣味又能怎样,别说是一两个小粉丝或贪婪或崇敬的目光,便是在一丝不苟的镜头面前,他也同样不为所动。


星子到底是星子,哪怕把他砸个粉身碎骨,早晚也是要回到天上的。


可他这又何止是幻灭,都已经是社会性死亡了,好在他跟张起灵的圈子没多大重合度,往后估计也没什么见面机会,就这样渐行渐远比什么都好。


吴邪长叹了口气:“我……”


正这当,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了起来。


片场一阵喧哗,拍摄不得不中止,人群顿时忙乱一团。


这次是在户外拍摄,只有个破烂小屋,重要器械都被搬进去后几乎就不剩多少落脚地方了,工作人员各自施展神通,给演员撑起了大伞小伞,小花见状跟吴邪道了声歉,也跟着帮忙去给道具铺防水布了。


吴邪东西都丢酒店了,什么准备也没有,倾盆大雨哗啦砸下来,他忙脱下外套,把单反胡乱一卷,抱在怀中,跑着去找躲雨的地方。


周围都是冒雨搬道具的工作人员,有人打着手灯,有人扛着东西,来来回回地跑动,吴邪在人流中没能找出个方向来,只觉得每个地方都挤满了人,每个地方都堆着东西,这么一会儿功夫雨就把他淋透了。


他有些烦躁,看见不远处有人撑起了雨棚,想挤进去躲个雨,但往来的人太多,他不时还被什么推搡着,一脚踩进了泥水坑里,溅起的泥浆都泼到了裤管上,他蹦着脚跳出来,甩了甩灌满泥水的鞋,怀中的相机还相当不配合,一个花式翻转就猛扎进了泥水里,想不开,还报了销。


而这场大雨好像偏跟他过不去,霎时间更为滂沱了。


真是要命。


吴邪抹了把脸,也懒得去躲雨了,他自暴自弃地让雨淋了个透,蹲下身来捞出相机,外套不出所料是吸足了水,里面的相机也没能幸免,他擦净泥沙,拿起相机倒了倒,竟倒出了泥水来。


也不知甲方给不给报销,八成是算他自己账上的。


吴邪忽然觉得,这单生意从头到尾就没什么好事。


甲方比太上皇还难伺候,连个准主意都没有,这些天改画改到头秃,对方死活不给个满意分,钱还是谈的友情价,千里迢迢跑了趟片场,素材没准还会遭殃,相机也不知有没有救,至于张起灵……本尊大驾光临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不认识的好,不认识,起码还能有美梦一场,现在呢,他连带满腔的委屈都是言不正名不顺的。


他由里到外都湿透了,像是打破了壳,身心终于达到了一致,这些天藏着压着的沉郁也跟着淋漓尽致地漫出,丧到极致果然比强打精神要轻松。


吴邪对着相机苦叹,一筹莫展,也不知给它念往生咒管不管用,正这时,他的手被人一把捉住,吴邪惊呼一声,反应不及,相机险些又要从他手中蹦一次极,他手忙脚乱地去捉着,只感到一股强力将他拽了起来,撞到一个结实而温暖的胸膛上,而后不断砸到身上的雨就不翼而飞了,吴邪猛地抬眼,避之唯恐不及的那人就着堂而皇之地闯了过来。


张起灵也不知怎么找到他的,可能是吴邪蹲雨中的背影太凄凉,凄凉得惹眼,他也不知是为什么要找过来的,可能是要算总账,不过此时吴邪满脑空白,只听得见雨声在滴答答地响着,雨幕下的灯光越发昏暗,只有张起灵的双眼依旧亮得惊人,笼在两人头顶上的雨布好像一下子把外面喧闹的世界隔绝开来。


张起灵说:“找到你了。”


追个星而已,想东想西想那么的多,干什么呢?


是啊,这到底干什么呢,如果是仅限于作品的喜欢,除非有新作上线,否则不应勾起他太多的关注,如果是延伸至演员个性的喜欢,也不至于狂热到刷行程刷资讯刷各方面的情报消息,比个职粉还要兢兢业业,比张起灵本人更清楚他的一动一静。


首先,得承认一件事。


他的喜欢远在两者之上,是对张起灵这人更深层次的喜欢,倘若褪去粉丝这层外皮,其实更像是场没有终点的暗恋,他不在起点上,也望不见终焉,永远走在似是而非的路上,这份感情至今不可名状。


毕竟对着银幕上的人一见钟情,这事是不是有点可笑?


假使心动是那样简单易得,那么所谓的爱情理应俯拾即是,其传世的稀少与珍贵也成了哄抬物价的成果,实则廉价甚至分文不值。


可分文不值的爱情,又怎会拥有这样的目光。


连吴邪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抬眼看过来时,最初的惊讶霎时间都成了无可藏匿的憧憬与向往,像是一捧光,雨水冲不淡它,黑暗遮不住它,仿佛是遍地瓦砾中唯一的无价珍宝。


张起灵演过太多的戏,见过太多的人,深知各样深情的目光,他虽说除了拍戏就是拍戏,但这么多年也没在圈中白混,他见过不少一时兴起的所谓爱情,背后少不了这种精雕玉琢的情深,也见过不少掺杂着权宜与筹谋的尽兴交欢,沉沦在某种炫耀性的自得其满中,大多是走不到白头。


人嘛,总是俗不可堪,所以镁光灯妄图圈出一方净土,所以镜头极力渲染出至极的纯粹,电视电影锲而不舍地高抬爱情的市场价,张起灵有时翻着剧本也觉得滑稽,可能正因为不存在的,才越发叫人心神向往。


只有这一瞬,他不得不承认——那个遍寻不着的人被他一把拉起,那双无遮无拦的目光凑然拉近,随即滚烫的体温与剧烈的心跳一股脑全撞到他身上,就好像所有一切交杂在了一块,比漫天雨水更加难分难舍——他确实是心动了,毫无道理可言地。


可能这世间情爱,往往是越朦胧则越真切。


吴邪一半重量都压在了张起灵身上,一只手拽着相机,一只手还被张起灵扣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脑袋几乎埋在了张起灵的肩窝处,能看见几滴水珠凝着一点银光,顺着张起灵的下颔滴落,正砸在喉结,而后顺着喉咙起伏的弧度慢慢滑落,潮湿的空气一时间在体温与鼻息的烘烤中氤氲。


吴邪咽了咽口水,浑身克制又拘谨地僵硬着,低低地喊了他一声:“张……先生?”


张起灵侧过了头,吴邪只觉得湿哒哒的头发被这动作撩到了一边,也不知是碰到张起灵哪里,是下巴亦或是脸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随后伴着张起灵胸膛的鼓动,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在他耳畔响起,带着些许疑惑轻轻‘嗯’了一声。


吴邪一动也不敢动:“这是……”


张起灵面不改色地接下了他的话:“雨太大,遮雨布不够地方,先这么躲一躲吧。”


“哦。”


吴邪低下头,就这么静静注视着雨幕中的水坑,一小圈一小圈的涟漪密布其中,生了又灭、灭了又生,像是那些刚浮出头、还没来得及看清端倪便已消散的诸多念头。



小花拉得一手好皮条,他就那么一说,大风大雨就来助阵,吴邪在不可抗力下,最终还是坐上了张起灵的顺风车,这趟车沉默得让人窒息,连带开车的助理说没两句,也都跟着沉默是金了。


张起灵出来拍戏,各样东西都准备齐全,吴邪跟他钻进后座,接过毛巾擦了擦身,随后对递过来的干衣服视若无睹,只颇有些拘谨地道了声谢。


张起灵皱了皱眉好心提醒:“换个干衣服,当心着凉。”


吴邪不知该怎么解释,强吻了偶像还要在偶像面前果奔,他可不止是心灰意冷,那得是灰飞烟灭了,可当空调冷风吹来,猝不及防冻得他一个哆嗦,当场打了个喷嚏,张起灵一皱眉,不由分说就捉过了他的手,仿佛要强行给他脱下这身湿衣服,直把吴邪吓得不轻。


“等、等等,我来,我自己来。”吴邪手忙脚乱按住了张起灵的手,见他终于鸣金收兵,这才慢腾腾地从他手里拿过衣服,这一低头,他就看见衣服湿漉漉地贴着肌肤,薄如蝉翼似的,确实也不怎么合适。


张起灵不是个擅长聊天的人,他看吴邪听话换好了衣服,也没再怎样,低头玩起了手机。


吴邪坐在车里整个人都紧绷着,他在吴山居时习惯了张起灵的沉默,然而以前的相处模式都在一个意外的吻下前功尽废了,当下的安静对他来讲简直是煎熬,他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尤其是之前那场不了了之的误会,总不能面对面也始终避而不谈吧。


吴邪左顾右盼好半天,又觑了眼前面开车的助理,后者心无旁骛地看着路面,仿佛后面两人不存在似的,吴邪犹豫着开了口:“咳,说起来之前的事……对不住了,我以为你是那意思,是我会错了意。”


张起灵只淡淡地说:“我没放心上。”


吴邪赔了个笑,没说什么,撤下了瓶底厚的粉丝滤镜之后,他后知后觉知道了什么叫偶像的自我修养。


正这当,张起灵该死不死又问了一句:“天太黑,一直没看清,我当时有点急,你那个……伤得怎样了?”


车轮子仿佛被这话绊了脚跟,防震功能极佳的车子竟然剧烈晃了一下。


助理轻咳一声,解释说:“雨天,路有点滑。”


张起灵:“开慢点,注意安全。”


吴邪又看了眼那助理,他也不知道在其他人面前说这个事合不合适,结果就在后视镜跟那助理对了一眼,后者飞快避开了眼神,看来还有点八卦。


吴邪在张起灵的注视下,只好言简意赅道:“……没事了。”


片场离演员住的地方不太远,几句话的功夫就到地方了,张起灵的助理跟他本人一个风格,话不多,看自家主子还安坐着,他也不多问什么,留下车钥匙,叮嘱两句,自己就给自己下班了,临走前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吴邪一眼,心中有愧的吴老师觉得这人可能在掂量要找多少保安在附近蹲守。


这个点停车场零零星星有人路过,他们就在车里边,张起灵没下车,吴邪也不敢动弹,他不敢看张起灵,甚至不敢多想,就留意着脚步声跟说话声在空旷的停车场中零星地回荡又远去。


然而张起灵却并非想着等人走空再开口谈正事,他拿出手机,点开地图翻了一下,忽然问他:“吃宵夜吗?”


“啊?”吴邪明显愣了一下,“可、可以啊。”


等他们换到了前座,车子再次开了出去时,吴邪才后知后觉这世界有点疯魔,被强吻的对象居然会不计前嫌约他宵夜。


吴邪依旧是心怀愧疚,默默想道:“闷油瓶人也太好了,还愿意跟我和好如初,并且是他主动和好的。”


张起灵现在有了点名气,再像以往那样随便走在公共场合是要被围堵的,他们低调地钻进包厢,张起灵有严格的饮食管理,能吃的东西不多,只点了几样点心跟粥,服务员下完单还体贴地关上了门,吴邪又开始落入如坐针毡的处境,他对着张起灵始终有种挥之不去的尴尬。


反倒是张起灵抢先打破了安静:“什么时候才有空教我画画?”


吴邪没说教不教,只道:“张先生这么忙,怎么对画画这么上心了?”


张起灵像是听不见他话里话外的婉拒:“我之后有场戏,要教人画画,剧组请不起技术指导了,解语花让我跟你偷师,而且我挺喜欢你的画。”


果然该算的账还是要算的,吴邪低下头,转着手里的杯子等候发落。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又道:“上半年新片上映,我就听说你的画给电影拉了一帮粉丝。”


“小教授是吧,那个角色直接把我踹进坑底了。”吴邪笑了笑说,“尤其是雨中那一幕戏太绝了,小教授那么潇洒地笑着,可影院里所有人都在为他心痛,出来之后我心都碎了,忍不住就给小教授画了一堆画。”


张起灵:“你喜欢小教授?”


“喜欢,特别喜欢,后来我还补了原著,还买了周边。”吴邪说起这个就滔滔不绝,“不止小教授,盗笔的系列电影,还有之前的古装片,昆仑宗主跟被贬的小将军,你演过的很多很多角色我都特别喜欢。”说着说着他就灵机一动,给张起灵演过的角色吹起了彩虹屁,假装自己只是个狂热的角色粉,并非真对影帝大大抱着什么非分之想。


不过张起灵丝毫不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我以为你只是我粉丝。”


吴老师猛地一僵,非分之想不由地长出了一小截,好在他吃一堑长一智,霎时间就把所有歪心思全都掐灭在了摇篮里,客套又疏离地笑道:“张先生的演技自然没得说,谁看了你的电影都要被圈粉。”


这听起来张起灵本尊反倒成了其次。


张起灵皱皱眉:“那你怎么退圈了。”


这个话题终于还是来了,吴邪心中暗叹,不过时隔多日,反复煎熬中他早就准备好恰当的说辞,此时不必临场发挥,还算是应试现场,因此他笑得淡定从容,仿佛那一系列小黄图不曾出自他手:“最近工作忙,就不跟小年轻瞎闹腾了。”


张起灵又问:“图也删了?”


吴老师点点头,以极高水准自我要求着:“画得不好,让人见笑。”


他这次的应对可以说无懈可击,却没留意到张起灵的神情一点点转冷。


说话间菜都上齐了,吴邪被雨淋透了,浑身还发冷,盼着有口热的暖暖身,顺带还能堵住所有危险话题,结果刚动筷子,就听张起灵招了招手,对服务员说:“太晚了,打包吧。”


吴邪拎着双筷子,看一样样新鲜出炉的点心被装进饭盒,一时间漫上心口的震惊与失落不亚于当时被张起灵一把推开。


这闷油瓶大晚上把他弄这儿来,难道就为了生气给他看?


还一口吃的都不给?说好的自我修养呢?耍大牌石锤了!


张起灵似乎注意到他的不悦,将一盒包子递了过去:“饿了的话,你先在车上吃。”


吴邪正为了一口吃的腹诽中,突然又被他塞了一盒包子,暖烘烘的饭盒贴着他手心,冷了一晚上的手也跟着回温了,他又开始有点犯糊涂了,一路都琢磨着走在跟前的闷油瓶:“这人到底怎么回事?耍我呢,还是真心来和好呢?”


各怀心事的两人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夜色中的停车场,谁都没留意到,饭店拐角处突然响起了‘咔嚓’一声。


第二天张影帝又有了新鲜出炉的黑料,这回图文并茂,能看见某小生跟张影帝出双入对,从片场到饭店又一起进了酒店,身上还穿着张影帝的某月某日出席宣传活动的衣服,疑似包养。


吴邪再三确证图中的主角是自己,刚喝的一口豆浆全喷了:“对不住,我实在是……这个事实在是太惊悚了。”


坐在对面的助理强作镇定,抽出纸巾擦了擦身上豆浆,想不通张起灵到底怎么就看上了这人:“事情就是这样,杂志那边之后还会有个采访,我们这边就想着,要不吴老师也参加,正好解释解释。”


吴邪啃着昨晚张起灵塞给他的包子,一脸茫然:“啊?解释什么?”


助理:“这次照片拍得很清楚,没准很快就会有狗仔去蹲你,吴老师想必也不愿被打扰,张老师的意思是我们这边先发制人,堵住了他们的嘴,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找上吴山居的门了。”


吴邪只是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毕竟先前的黑料都是粉丝在跟进处理,张起灵的公司仿佛没有公关这项功能,一直保持沉默,任由谣言漫天飞,这次怎么比狗仔反应还快,抢着要跟他撇清关系?


吴邪想起昨晚的遭遇就心中戚戚,又陷入新一轮的哲学迷思:“这是又想溜着我玩?还是真为我好?”


不过明知坑能有坑,他也只能踩了,毕竟他确实罪无可恕。


吴邪认命地答应下这事,回去又忙活了几天,带着整个画室的助理一起忙得昏天地暗,途中还不时接到张起灵的私聊消息,这人下了戏可能就有点闲得慌,怕他没灵感,就跟他分享围读剧本的感想,张影帝不亏是影帝,干起本职工作就不敢有半点马虎错漏,也正因他解说得事无巨细,吴老师有幸成为了头一个电影没播就已经被剧透完凶手是谁的粉丝,简直欲哭无泪,可怜他抹着眼泪,还得尽力做好这个负荆请罪的角色,对影帝大大的好意表示感恩涕零。


就这样,在张起灵无微不至的剧透摧残中,吴邪终于历经艰辛,把图稿做成了系列图,可以放电子杂志里做成宣传片,这方案终于成功感动了甲方大大,杂志发布的那天,对外反响极佳,除了吴老师的画风差点导致掉马甲而在粉丝当中引发一阵热议之外,一切都很顺利,助理说的那个采访也如约而至。


一大早,从没上过节目的吴邪就郑重地把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来,来到约定的录制地点,节目组化妆室已经有人了,张起灵化好了妆在旁边休息,吴邪这些天没少听他说这部电影,知道张起灵对这部戏相当上心,因此工作之余给他画了张电影全家福。


吴邪还特地装裱,拿到张起灵面前时对方明显是惊喜的。


吴邪对他说:“算是谢你帮了我大忙,这画仅此一份,送你了。”


张起灵接过了画,对他略一点头,道了声谢。


吴邪顿了一下,不知怎地,张起灵好像又成了刚开始那个生人勿近的影帝大大,冷漠又疏离,他尚还欢喜的笑脸一僵,话也堵死了,不知怎么接下去,颇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说:“那采访……”


这时,化妆间有人进来催了张起灵一声,打断了吴邪的话音。


“先工作吧。”张起灵对吴邪摆摆手,转身就将画递给了助理,随后看都没看吴邪一眼,就跟着工作人员往外走去。


吴老师望着空了大半的沙发,一颗心蓦地往下沉。


他可能有点得意忘形了,忘了自己曾冒犯过张起灵,这点无论放在谁身上都不是件能轻易带过的事,这些天来张起灵给他大量提供电影细节,兴许只是因为他比吴邪更想快点结束这次的工作而已。


确认过采访稿之后,吴邪无所事事在化妆间等着,有剧组的工作人员来找,说是采访是后来才加上的,需要他补签一下合同,吴邪翻看了一下,大体没什么问题,不过甲方还额外给他划了一笔钱,差不多是酬劳的两倍。


吴邪一看就发现数额不太对:“多了。”


工作人员告诉他:“导演觉得宣传效果不错,额外给你加的。”


吴邪没说什么,等事办完,他才给小花发了消息,本想问他怎么当起了财神爷,不过小花一口否认了,只表示这部戏张起灵的公司也有投资,酬劳是他额外加的,而张起灵公司老板是谁,一查就知道是他本人。


作为一个具备基本观言察色能力的成年人,吴邪领会到了话外之意,张起灵大概也玩腻了,他将这笔名叫奖金的封口费揣好,跟张起灵一起录制访谈节目,全程露出个价值三万的微笑——并且决定了从今天开始粉转黑。


访谈不如看节目时那样好玩,录制过程磕磕绊绊,张起灵虽然不常上这种节目,但并非全无经验,相比起来,吴邪感觉自己就是个陪衬,尽管主角确实也不是他,他来这里只是借了张起灵的光,他一边发呆一边陪着录完了全程,暗暗还有些后悔没把吴山居招暑假班的广告带来。


主持人小姐姐做足了功课,自然也不会放过之前的爆料:“听说吴邪老师对这次的宣传工作特别上心,还陪张老师来片场考察,有些粉丝还拍到了些有意思的路透,今天我们想代粉丝问问照片背后的故事。”


随即对面给出的照片是他们抱一起躲雨,随后出入饭店,还有吴邪边啃着包子跟张起灵回酒店的照片,明明是清清白白的场景,不过这照片角度极其暧昧,让人没法不怀疑主持人小姐姐笑里藏刀。


吴邪的紧张可以说是肉眼可见,主持人嘴角弧度更深,正要追问,张起灵却抢先一步,接过了话题:“吴老师相当敬业,为了取材以及沟通内容,还特别跑了现场,跟我聊了很多。”


而后这话题在吴邪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这么到此为止,重回了电影主题,进行到下一环节了。


吴邪不用回放也知道自己表现相当糟糕,心中不由苦叹,随即他忍不住扪心自问:“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为什么会做贼心虚?”


他全程旁观张起灵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明明是两个人的采访,除了主持人问过他几句话,张起灵跟他连点眼神交流都不存在,吴邪想起酬金,更加确信那是个好聚好散的信号,于是录制结束后,他赶紧收拾好东西落荒而逃了,走出电梯门的时候,他还在想,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吴邪也不知是解脱了,还是心如死灰了,本想跟电影中的张起灵一样,洒脱地告别身后种种,结果一到门口,就看到外头挤满粉丝的盛况。


这地方经常录制各种节目,又是交通便利的市中心,有时也有邀请观众录制的环节,因此经常会有这样的场面,这次不知是谁透露了张起灵的行程,为别家偶像前来的粉丝特地多留了一会,打算蹲个张起灵的下班照。


吴邪听工作人员说完,恍然明白追星都是一批人,可见这帮人墙头之多。


他不是什么明星,也不必怕门外盛况,于是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结果不知哪个眼尖的,竟能通过节目预告的一张图认出他,几个小姑娘还抱着笔纸手机过来让他签名合照。


吴邪惊疑地接过笔,给签了一张,不忘叮嘱道:“不要在上面画画哦,签了我的名,也不能够不认我的画风的。”


小姑娘们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吴邪笑着摇了摇头,从人群中挤了出去,他翻看手机,原想搜个最近路线出来,继续回吴山居宅着,但今天忽然就不想画画,他开始搜索附近有什么能散心的去处,一辆颇为眼熟的车就停到了他面前。


吴邪狐疑地抬起头,就见后座车窗放了下来,露出张起灵那张神情晦暗不明的脸,原来耽搁了这么一会儿,张起灵的车都已经出来了。


吴邪愣了一下,不知怎么心里忽然就开始发虚。


张起灵:“不是让你等我吗?”


吴邪眨了眨眼,忙去翻消息,置顶处赫然挂着一条未读:“刚才没看手机,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起灵拉开车门:“先上来吧。”


吴邪皱眉,他口口声声给自己下了规矩,可粉转黑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办到的,张起灵在他这依旧有着无与伦比的地位,他只是本能抗拒张起灵这种莫名其妙的态度,他跟张起灵之间,说是粉丝跟偶像,可他们私交这么密集,丁点没有光年之外的距离,说是朋友,中间又夹着场不甚愉快的误会,至今也不知道算和解了没。


张起灵就像是张极其珍贵的画作,就这么落在他手中,他兴奋又紧张,还没来得及做好收藏的准备,手忙脚乱间就留下一团污迹,全毁了。


这种罪恶感时刻戳着他的脊梁,在他陷入某些白日梦时一把拽出来,叫他看看当日那一幕幕,叫他这俗人别再对天上的星星自作多情,一切一切都叫他难以自处。


吴邪谨慎地后退了一步,婉拒道:“张先生,工作应该都结束了。”


说话间,蹲守在门口的粉丝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张起灵,瞬间大批的粉丝围了过来,相机声跟喧哗声彻底将现场埋没了,张起灵似乎说了什么,吴邪没有听清,推搡中他就被挤得往后退去。


手机震了一下,吴邪看到张起灵发来消息:“上车再说。”


吴邪假装没听见没看见,朝他挥了挥手,乐得他的车被围起来,然后径直往人群外走去,不过车子又并非完全堵死了,从人群中挤出,转眼又慢吞吞地掇在了吴邪身后,连带着粉丝大军也闹哄哄地追了上来。


张起灵重复道:“上车。”


这架势看起来不会善罢甘休。


吴邪一看后面那群疯狂围观的粉丝,不得已放弃了抵抗,钻进了车门。


有粉丝一看这情况,忍不住就问:“张老师跟吴老师感情这么好啊。”


张起灵破天荒地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这一句无可奉告在粉丝当中炸出了一些奇怪的叫声。


吴邪自然也都听见了,他有些抓狂,本来一句话就可以解释的事,偏说什么无可奉告,那真是解释不清了,他越发想不通,怎么这张起灵总是在做些莫名其妙的事,给他添各种乱七八糟的麻烦,对张起灵有什么好处吗?


等车开出去之后,吴邪也管不着开车的助理有没有在偷听,直接就逼问张起灵:“你到底想我做什么?还没完没了了是吗!”


张起灵被他吼得有些错愕,但很快又恢复平静,只在眉间留下了一道皱褶,他这人不在镜头面前就几乎没什么表情,喜怒丁点不上脸,只不过他面上不动声色,手却不由地紧握起来了。


他虽然这些天在吴邪面前屡屡碰壁,但心底还会自觉胜券在握,那场误会是他唯一的筹码,他有自信能赢到最后,不过直至现在,他才发觉自己自信过了头,感情这种事从没什么信手拈来的。


张起灵后知后觉,自己的纠缠好像成了他的烦恼。


静默在两人中弥漫开来。


好半晌,吴邪看他一动不动,心知这场面轮不到影帝大大先低头,他只好讪笑一声,把结尾这场演完:“我早该知道,你一开始就是想报复我。”


与此同时,张起灵淡淡地开了口:“我只是想追你。”


车在交通顺畅的路上绊了一下,这助理开车技术可能不咋样。


然而吴邪现在通通顾不上了,他刚才的话音盖过了张起灵,一时没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岔了,感觉满腔怒火一时扑了个空:“你说什么,我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你想追什么?”


张起灵又道:“追你。”他深深看着吴邪,那堂而皇之的目光并没有半点演绎的成分,就这么理所当然,就这么势在必得,如果说这是报复的一部分,那吴邪大概无处可逃,只能认命了。


吴邪登时哑然,脸上的神情相当古怪,显然是惊呆了,好一会才结结巴巴地开了口,更像是自言自语:“不、不可能啊,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别是跟我开什么玩笑吧,张先生,你记性不能够这么糟啊,之前的误会你都忘了吗,我跟你开不起这种玩笑……”


张起灵从后视镜打量了一眼自己,粉丝说他帅气,人间查无此类那么帅,可在张起灵看来,不也就两只眼睛一张嘴,五官端正,跟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于是他诚恳地问道:“我哪里看起来像是非人类吗?”


吴邪被他这问噎住,毕竟在他眼中,影帝大大那可是天上的星星,怎能是他这区区凡人相提并论:“可能……总觉得你没什么烟火气。”


“那都是电影效果。”张起灵微微一笑,捉住他无自觉抠着衣角的手,吴邪挣了一下,几乎没有什么力,结果可想而知。


他低着头,似乎想藏住自己的神情,藏住擂鼓一般的心跳声,但张起灵还是看见了他发红的耳根,以及他低声的抱怨:“可你刚才还……不怎么想搭理我的样子。”


张起灵的表情有点怪异:“你最近没上网吗?”


吴邪一听,疑惑着上网搜了张起灵的名字,发现上次那个包养事件居然还在发酵,百战不殆的辟谣小伙伴这次居然在他这条阴沟翻了车,不单惨遭叛变,还撬来别家的援手,纷纷在线嗑起了cp,同人文同人图各种二次元搞基文化正欣欣向荣。


一天不上网,如隔万重山,吴邪刷刷地翻过最近的粉圈纷乱,最后由衷发出了一句感叹:“这都什么鬼?”


张起灵反问:“你来这节目不就是为这事辟谣吗?”


吴邪恍然大悟,他初衷是辟谣来着,这初衷是张起灵强加的,后来忙着忙着他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丝毫没想到那点破事会演变成今天这战况。


混迹瓶粉群多月,吴邪虽没有亲下战场,但也沾染了几分有谣言当场解释的习惯,赶紧追问:“那今天你故意不理我,跟我生分,这样谣言就能散了吗?”


张起灵想了想说:“应该吧。”


吴邪重重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随后他从辟谣大战中慢半拍回过神,又重新紧绷起来,像是才反应过来张起灵刚跟他告了个白,登时危襟正坐起来,张起灵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被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子逗笑,干脆将人拉了过来。


吴邪整个人一歪,朝张起灵身上倒过去,惊了:“干什……”


张起灵说:“讨债。”


下一刻,他吻上了他的嘴角。


千辛万苦辟谣完毕的吴邪愣是没想到,张起灵竟然身体力行践行了谣言。



采访作为杂志花絮很快就被放出来,瓶粉半秒不差杀到了评论区。


【这个吴老师好紧张啊哈哈哈,说话都是紧绷的,主持人也太残忍了,拿着之前的假料去为难人】


【不过也多得了吴老师,有生之年居然会看到闷油瓶全程控场的一天】


【之前说闷油瓶个性太差,怕掉粉才不参加采访的黑子都睁大眼睛看看,垃圾公司偏要把好苗子藏这么深,放出来吸粉不好吗,你们看,闷油瓶又默默把话题接过来,一点也没让主持人钻空子,这种感觉实在太可靠太苏了,我要是吴老师当场就要跪下求嫁了】


【吴老师求嫁.jpg】


【手速惊人!!】


【吴老师是谁?怎么感觉你们在聊cp营业?】


【楼上村通网,吴老师就是上周宣传视频的画师,上个包养黑料男主】


【张老师戏里cp那么多,除了官方文稿,哪次亲自营业?你看这节目,要不是说他们有过合作,我还以为这两人不认识,这次黑料应该消停了吧】


【黑料是消停了,但cp粉靠着放大镜,开始过大年了】


【吴老师又不是圈里人,闷油瓶为什么要营业?】


【正因此没联系还要营业,所以是真爱】


潜伏在粉丝群里的张海客按照惯例,每天清早翻了眼群消息,确认了今天世界和平,对着那句‘真爱’又忍不住想起那天雨夜偷听后座的八卦,不得不承认这两位隐藏太深,居然连他都是才察觉两人发生过关系。


不过虽说真爱是货真价实的,但怎么真爱的两位为否认真爱而努力营业会被认为真爱呢?


果然这世上的本质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然后他哼着小歌,退出聊天,转身给张起灵买了两张电影票。


影帝大大实力诠释了什么叫色令智昏,电影首映日各大影院随机掉落主演,某张姓男二就趁机把宣传任务当成了约会,连吴邪也捎带上了。


吴邪不是圈中人,黑料跟粉丝再闹腾,吴山居其实也不会被打扰,他的生活渐渐又回到了常态,除此之外,每天还多了项谈恋爱的日程。


刚开始的时候,吴老师还在为他完成了不可思议的摘星任务而恍惚,总是控制不住给闷油瓶吹彩虹屁,总惦记着把约会日常画成小剧场,被张起灵的经纪人及时打消了念头,他就像是个深陷恋爱剧场,而不是正经谈恋爱的,一时在为亲到本命的嘴唇暗暗自喜,一晚上睡不好觉,一时又自觉罪无可赦,又一晚上辗转难眠,张起灵得知此事,果断把光年外的距离砍成了负距离,让吴老师累得终于没法胡思乱想,踏实地睡了个昏天地暗。


就这么着,这一来二去的,直到电影都上映了,吴邪才慢慢找到了跟本命谈恋爱的步调。


电影首映那天,等开场拉了灯两人低调才落座,身边路人居多,所以观看过程倒也不用躲躲藏藏,他们老早就知道凶手是谁,对个中情节的跌宕起伏已经琢磨得麻木了,但还没看过完整版的电影,发现配上各种效果之后还是挺有点意思的,甚至途中吴邪还震惊了那么一小下——张起灵的戏份是画家,画家的一些习惯是照着吴邪去演绎的,他说观察就是观察,没半点偷工减料,连带着他画画陷入瓶颈或者没法专注时摸打火机的习惯都学过去了。


吴邪看着荧幕上特写的张起灵,就忍不住捏着旁边本尊的手,低声喃喃:“同样一个动作,你做起来怎么就这么好看……不对,所以你那时起就一直偷偷盯着我看么?”


张起灵无声地笑了。


电影结束,作为惊喜彩蛋的张起灵走完流程,又成功被粉丝团团围住。


吴邪开车过来接他,原想着又会炸一次锅,还特别小心翼翼地躲在驾驶位上,结果网上都是忘性大的,直到张起灵跟粉丝挥手告别,上了车,依旧没有人发现开车的是谁,时隔数月,已经没人记得吴老师了。


张起灵曾跟他说起过,以前演戏的时候,基本也没人认得他是谁,他就这么素颜朝天出门,去市场买菜,去公园散步,到图书馆泡上一整天,也不见得会引起什么骚动,所以他一直不明白吴邪这一惊一乍是怎么回事。


吴邪表示那是因为他太紧张闷油瓶,捧手心都怕化了,而那一晚吴邪半夜惊醒,不知怎的滚到了床角,他心中忽然一空,惶急地去摸身边的人,等重新抱上了张起灵,那一阵无由来地恐慌才肯慢慢退潮。他明白他兴许算是某种患得患失,毕竟他就在这,也只能在这,而张起灵可以在其他任何地方,可能一错眼,就再也找不着了。


张起灵反问他:“你怎么保证你一直在这?”


吴邪一掰手指,把家庭房产工作交际等等全罗列出来,除非突然中了彩票头奖,不然他一生的轨迹大抵就这样了,出不了什么意外。


张起灵却抱着他说:“可我也在怕。”


张起灵也在怕,他也会怕,就跟普通的小情侣一样,爱情场上,不论是高高在上的,又或是庸碌寻常的,付出了真心,无一例外都成了亡命徒。


吴邪讶异,又似是恍然。


都不过是庸人自扰。


他们只约了场电影,接下来的安排还没定,吴邪的时间是全空出来等张起灵安排,后者则是最近宣传期,忙得好几天没跟他碰面了,往往突然有个什么事就不得不往外跑,不过今天像是首映日特别开恩,彩蛋任务之后就没人来骚扰了,张起灵直接关机扔到了车后座,然后两人同时出了声——


“你接下来两个月休息对吗?”

“吴山居最近招生是吗?”


吴邪眨了眨眼,趁着红绿灯赶紧看了张起灵一眼,为这点小默契笑了。


随后他压下嘴角的弧度,一本正经地板直了身,小得瑟根本藏不住,他看似发愁地说:“吴山居最近名声不错,但地方小,名额有限,录取率不高啊,这位小哥零基础就想要来啊,那估计很悬。”


张起灵相当奉陪他这出戏:“是么。”


吴邪嘿嘿笑道:“不过嘛,你运气不错,碰上了我,这吴山居还是我最大,要是你能让我高兴,没准我一不小心就收下你了呢?”


“你有什么想做的?”


“让我想想啊……”


-end-

组会的东西还没准备好文反而写好了,发了赚点RP吧,上年的节奏接不上了,明明是个沙雕梗,努力了还是没能沙雕起来,就这么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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