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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邪】暗涌(十年后)

01

杭州秋意正浓,叶落萧萧,西湖畔的人潮却没有季节之别。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千百年来赞颂西湖的诗词歌赋时至今日,依然是杭州旅游业最红火的广告词。

  男人坐车来到西湖边,顶着万花筒似得转的他头昏眼花的人来人往,寻着不甚清晰的回忆四处张望,一抬头,那久负盛名的水光潋滟触不及防的撞入他的眼帘,千山晕碧,秋烟缭绕,他像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一般,眼中是跟每日路过此处的无数路人一样的新奇。

  他不是第一次来杭州,杭州这边的古董市场兴盛,他们这行人总少不了来杭州办事的,但就如他们已经没落的家族长年严苛的教诲,男人总是像一只精准的钟表每时每刻紧绷着神经忙碌着。他们这些人在东奔西跑的日子里早就见识过了所谓的山河大好,大约每每沉浸扑朔迷离的事情当中,能像如今这样痴迷的看一眼这个处处遍布吴家眼线还有暗地里围着这里转的无数人的杭州,对男人而言,是连在梦境中也不敢有的臆想,更何况,他成年以来,已经有七八十年没有做过梦了。

  两年多了,男人忽然想到15年的那个日子,他们家族千百年间深陷的怪圈在三年前就被一个人打破,那对张汪两家来说都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意外,这个人曾被他们当做两家对弈中可有可无的一颗棋子,但却也正是这颗棋子掀翻了他们的棋盘,或许对汪家人来说,他就是羊圈中那只可恶的黑羊,撞倒了围栏,让这群牧羊人惊慌失措。张家虽然不可避免的日渐式微,但没了针对他们的汪家,重振家族还是有望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人的想法也不一样了,攥着老一辈的东西并视其为珍宝的老顽固们早已寥寥无几。

  15年那个日子与男人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但或许因为对被他视为意外的那人来说那是个长年执着和挣扎的句点,又或许是当年他们道别时的一场对谈,那个日子仿佛也带上了某种仪式的隆重感。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当年尘埃落定的不过是两千年迷局千丝百缕当中的一角,男人被湖景牵动的柔情一闪即逝,又重新摆出久经沧桑的那副面孔,缓步朝吴山居的小路走去。

  有些人终究逃不过命。

  黎簇对着电脑上的扫雷界面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这个年代厚重旧台式xp系统上附带的游戏已经差不多类同上一辈未来得及淘汰用来回忆童年的旧物品。

  他在吴家这个杭州小铺干了很长一段时间,早就习得了王盟同志的真传,扫雷纸牌红心接龙样样精通,只可惜修炼仍未到家,被迫看店的日子里容易闷的发疯,以黎簇这跳脱的性子,每日跑堂口办事听听其他伙计吹牛还更有意思一些。

  要说为什么会跟着这倒霉催的吴老板做事,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他被惨无人道扔到沙漠里去的那个时候正值宝贵的高考备考期,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脑袋里那些孔夫子曰惊飞了大半,等他终于摆脱吴邪那疯子回归正常生活的时候,朋友圈已经开始秀着大学的美好,天来横祸让他和高考彻底无缘。不过这一遭劫他见识了太多的东西,少年心志当拿云,黎簇也想天南地北闯荡一番。但偏偏吴邪的仇家还真不少,知道他黎簇曾经帮吴邪做过事的人也他妈的真不少,接连的仇家找上门来让他无处安身,一直南漂,最后被杭州的吴邪给捡了回去。

  以这行解决问题简单cubao的风格,其实最能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做掉吴邪,按黎簇对他的认知来说,这行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加上吴邪一个人顶着好几个假身份,底子肯定比锅底还黑,他只要替天行道一回,哪怕只是揭发一下案底,吴家的那些仇家一瞧是同路人,也不会想着来找自己寻仇来了。只是吴邪好歹跟黑瞎子练过一段时间,据说不是什么练武奇才练到最后黑瞎子也只能将这烂泥勉强糊到了墙上而已,但收拾黎簇是绰绰有余,再者,真要做掉吴邪,道上帮着吴家的解家霍家王胖子还有其它乱七八糟他也叫不出名来的家伙肯定比这神经病的仇家可怕多了。以至于到了后来,黎簇也干脆不去想这事,安安定定地在杭州做起了打杂的。

  起初的时候吴邪有说过要教他点东西,让黎簇来当他的开山弟子。黎簇以为他要让自己继承吴家的盘口,又怀疑这疯子是不是要试探他的忠心受宠若惊了好几天,实际上吴邪也没想要将吴家的产业发扬光大,只说黎簇毕竟是个蛇语者,这可是个稀有物种,搞不准什么时候就给人拐了,拐走也就算了,要让人知道他只是个半桶水的废材估计就活不了几天,所以黎簇该去学些防身的技巧练点肌肉出来,再不济到了敌营里也能混个预备粮。黎簇也表明了强烈的愿望要学成出师干掉老师傅,可是一切都想的太美好,这吴老板也就一时兴起图个乐子,每天让他绕着西湖跑,闲着就随便练了点健身的东西,用各种折腾人法子来折腾了他一段时间,玩腻之后就撒手不管了,似乎是因为他折腾人的法子没黑瞎子的有意思,而且在黎簇这毫无天分的体能上体会不了丝毫的成就感,让他心痛的想起了当年的自己。黎簇一听这话当场就炸了,追着吴邪闹了个鸡飞狗跳,还差点就把店给砸了,最后被王盟给劝了下来,店虽然没砸到,但拓本倒是弄坏了几个,苦逼的黎簇从此走上了以工资抵债吃土过活的悲催日子,过了很久之后才听吴邪无意间说起那摔破的几个拓本都是赝品,值不了几个钱。

  黎簇在百无聊赖中又开始咒骂吴老板出门踩狗屎如厕掉手机,电脑切到了他最爱的象棋游戏中,但他的心思又不自觉的飘到内堂那两人身上。

  隔着镂花的窗格和屏风,里面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男人对坐,在矮桌上摆开了一盘象棋,茶杯摆在靠外的位置上,乍一看,就像是放了一块镜子在中间,视觉上特别有冲击力。

  但在黎簇眼中,这越看越觉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右侧那位整个人靠在椅背的软垫上,一副刚刚睡醒的慵懒模样,不知是以前常年悬着一颗心疲惫的缘故还是如得道高僧出尘脱俗,好像天塌下来这人都无动于衷。他嘴里还叼着根烟,手几次摸到了一边的打火机上,又几次的忍痛松开,黎簇窃笑,知道他烟瘾又犯了,也不知他那躁脾气发作会不会闹出什么好玩的事儿。

  坐在左侧的那人身姿端正,眉宇间凝着长年训练有素的沉稳,几乎没有一点多余的小动作,黎簇见惯了吴邪那张脸上的丰富表情,当视线落到这人身上时,男人带着的那股死板总会让他觉得很不对劲。

  黎簇努力竖起耳朵,去辨听他们模糊的谈话声。

  “这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张海客问道。

  他们长得一样,声音也很相似,但黎簇跟吴邪的时间长了,也是能从两个相差不大的嗓音中分出不同的感觉来,就连刚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客人迎进门时,黎簇除了刚开始的惊愕,很快也注意到这人跟吴邪不一样。

  吴邪抿了口茶,才不紧不慢走了一步棋说道:“用炮卡住你的马脚,车准备去将你的军。”

  “我问的不是这个。”一声苦笑。

  吴邪似是无奈,好一会才道:“我知道。”

  张海客端正了身子,直视他说:“张家已经不太可能维持下去了,我们早有心理准备,和汪家的最后一战,连同我们这些年储存下来的微毫都赌上了。”

  张海客说话的方式还是老样子,听得有些累人,吴邪这些年也已经习惯了。

  他拨弄了一下刚吃掉的一枚棋子,屈指轻弹,棋子咯噔一下跳入了棋盒中:“那是好事,现在也已经不需要张家了。”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时间自然会筛选出能留到最后的人。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张家人更甚,他们的家族里背地里掌控着历史的这些选择,却也被这个道理反将了一军。

  “但秘密还在,还有人会前赴后继地走上这条路。”张海客话中带了几分警示的意味。

  “那只能说明你们阻止不了必然。”吴邪不以为然,他忽然就笑了,“我也阻止不了,你还指望我什么?”

  张海客怔愣了一下,少有地发出一声叹息:“你变了。”

  “谁都会变,这些年我连自己原来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吴邪看着眼前那张跟自己一样的脸,觉得那表情沉重得有些滑稽,连同张海客身上背负的那些东西也是滑稽可笑的,但又觉得大概很久以前的时候,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神情,执迷不悟仿若瘾君子。

  “你只是假装你忘了。”

  吴邪垂着双眼,微微点头,经历过的人谁都不可能忘记那些事情,“我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张海客双眼微微眯起:“但他的尚未结束。”

  吴邪捉着棋子的手顿住,两人间闲聊的气氛一时变得锋芒毕露。

  “结束了。”吴邪一字一顿,盯着他的眼睛,张海客忽然升起一种惊醒了睡梦中的猛兽的错觉,但吴邪只是抬手举棋,将炮轻轻压在了张海客的将上。

  “将军。”

  黎簇似懂非懂的偷听到这两人说禅般的对话,心想这疯老板这次抽的是哪条筋?

  见两人从内堂走出来,黎簇赶紧将注意力放回电脑上,没怎么留意棋盘上的走势,此时已经快被电脑赶尽杀绝了。

  从里面出来,张海客径自走到门前就要离开:“走了。”

  吴邪已经坐到了他的躺椅上,拿起了他刚看一半的书。

  他并不打算留人。

  黎簇原以为他们是朋友,这下又不太肯定了。

  “好走不送。”吴邪很随意的说,像是跟往常一样送走了个捞不着几分钱的客人。

  正要迈出门,张海客忽然转过身道:“你骗了我。”

  黎族闻声手中鼠标一划,下一步棋走歪了。这人的话听着怎么那么怨呢?接下来是要闹哪出?孙悟空大战六耳猕猴?

  吴邪抬起眼看他:“怎么?”他没有肯定,也没去否定。

  “你用炮将的军。”张海客那张一点都不生动的脸上忽然换做了一副嬉皮笑脸,这么看来他倒有点像是吴邪了。

  而后这位在常有怪人造访的吴山居中也称得上屈指可数的怪中之怪,跨过门槛,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什么意思?”黎簇指着那个忽然活泼起来的家伙离开的方向。

  吴邪瞥了他一眼:“你不都在偷听吗?那还问我什么?”

  “你们说的没一句是人话,我能听懂个屁。”黎簇知道自己是掩饰不了,便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那不就得了,他说的就是屁话。”吴邪敷衍道。

  黎簇心里骂了他一声,又装作一脸讨好地问道,“吴老板啊,那人怎么整的跟你脸一模一样?难道是你的狂热粉丝?”一个病院出来的?后半句被黎簇噎在了喉咙。

  吴邪抬头看他:“你的思维很特别,这种情况下你不是该怀疑他是不是我的双胞胎兄弟吗?”

  “呃……老板你不是吴家独苗吗?” 黎簇犹疑了一下,回想他所知的吴老板底细。

  吴邪嘴角扬起了嘲讽的弧度,随口就开始了胡扯,嫌弃黎簇不够想象力,他说也可能是他爸在外面有私生子,吴家自他爷爷那代开始,都有那么些风流史,还各种引经据典,说得煞有其事。

  “那这风流传统到老板你这代就算是彻底绝迹了。”黎簇哼了一声,“据我的小道消息,吴老板你至今连女孩的手都没牵过。”

  “是王盟那小子给你说的吧?我就知道这小子肯定在背后说我坏话!等他回来就死定了!”

  黎簇心里默默给王盟上了柱香,关掉了已经被电脑横扫了的棋盘,跑去内堂泡了壶茶。

  他知道从吴邪嘴里是套不出什么来了,并不是说吴邪的嘴太难撬开,只是这人是越来越懒得管事了,要不是铺子里有张爷顾着,大概吴家的产业就要被他败剩杭州这个门面,原因必须得是底下的事情乱成一团所致。

  说起吴邪这些年来的无作为,黎簇能连说带骂的讲上个三天三夜,他偶尔会怀念当年在沙漠中与汪家斗智斗勇的日子,那时候吴邪虽然依然那么疯,但犯起病来还有人陪着自己遭殃,而且那时的吴邪看起来还有种幕后黑手的风范,让他有些小崇拜。

  但汪家基本消失之后,就很少能看见他那股认真劲了,两年前将张爷接回来后更是一副天掉下来他都懒得管的模样,彻底成了个退休老干部,平时也就打理打理铺子,隔几个月查一下账,下地的事他都很经手了。按胖爷的说法就是这人也是机器,高强度运作久了就该歇去了,吴邪现在心里安定了,周围能让他赖着的人一个都不缺,不用再强出头折腾那些个麻烦事,绷着十几年的那根筋一松,整个人直接就停机了。

  吴邪停机了,店里还有王盟这么个大活人在,所以黎簇来了吴家学做事之后,学的最多的就是《王盟教你如何打发时间》。一来二去,他这个挂名的吴邪真传弟子,到最后得到了王盟同志的真传,成了一个专业打杂的。

  黎簇有些时候还是挺想念在沙漠的那段日子,最起码那时他身怀的一腔热血不会被当做肾上腺素无处发作的傻逼。黎簇感叹着自己大好的青春都要过成退休老头的生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跟着盘口的人下次斗刺激刺激,赚他一把出去快活。

  外面悠悠传来了吴邪的声音:“记住了,刚才那人是张家的,以后再见着,直接用扫帚轰走。”

  “知道了。”黎簇应了一声,心里琢磨反正这两人长的一样,下次老板回来是不是也可以用扫把轰他一遭。

  “嗯?张家?”黎簇迟疑了一下,“难道是张爷认识的人?”

  吴邪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吴邪久了,黎簇对姓张的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张爷在家的时候那是小心供着的一尊佛,他不吵不闹不任性甚至还能一天到晚不说话,但他一坐在那里,就没人敢来店里砸场子,黎簇心里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镇店之宝,平时也常去讨好一下,以后有麻烦还得张爷多当担。但走到外面一听哪个姓张的黎簇就整个人都绷紧了,怕会被卷入什么事当中去,上次知道送快递那小哥姓张,他还怀疑了老半天包里会不会裹着邮包zhadan,直到被吴邪说张家人才不屑用这种国外kongbu分子的手段,而且要对付黎簇还用上炸药简直是亏死了。

  他在汪家中听说过一些有关张家的事,后来和张爷也接触过一段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对张姓的敬畏和可畏在心里扎根了,听吴邪讲过一些关于张家的事后,黎簇对张家人的感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那张家的人找你干什么?”黎簇给吴邪倒了一杯茶。

  吴邪不紧不慢地说出了两个字:“终极。”

  黎簇一听见这两字,手中一抖,茶差点直接泼吴邪身上了,果然姓张的来了都是找麻烦来的。

  有关终极他知道的不多,不过听胖爷给他吹得神乎其神的故事中听说了一星半点,而且故事的重点全在想那年一身神膘走江湖的老胖子的英勇事迹上。他也听吴邪说过他们当年上山下海的那些事,但是很少提及终极,他猜测终极应该是他们这群人忌讳的东西,以至于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好好询问。

  有关终极黎簇知道得最多也就是吴老板去长白山那回的时候,在那个时间点之前和之后的一段时间店里进进出出了很多人,有些据说都是老九门里叫得出名来的人物,有些他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但从他们的谈话中能透露出那么点信息,终极将他们好几代人给毁了,事情终于迎来了结局,但很多东西已经回不来了。那些沉重的过去黎簇只能算是略有听说,此时听见吴邪这么云淡风轻地说出这两字,也不知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过去了,那些事情也终于成了他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板你不是对终极这东西很上心的吗?以前有那么点是真是假都不知道的线索都扑上去,现在有个人主动来跟你说这个,你居然赶他走?”早些年还不惜犯罪把我拖下水!黎簇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后半句。

  提到这两个字,回忆如潮水般将吴邪整个人包围,一时将他淹没,一时又将他推出来,来来回回,只有当年那股无力感灌满了感官,让他疲惫得恨不得沉沉落到过去的深处。

  “我想要找的答案已经找到了,也得到了我想要的结果,”吴邪缓缓说道,“其它一些不怎么重要的东西,也就已经不重要了。”

  黎簇沉默,他或多或少感受过吴邪心中那种绝望,当一个人经历了很多令人崩溃事情之后,还能平和地抽身而退,可能也是件好事。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严格来说,终极不算个东西。”

  话锋转了个大弯,黎簇还试图对吴邪的过去感同身受地发表一些感想,这下又琢磨着他是不是在骂人,他搞不懂吴邪要表达的意思,但一想又觉得有戏,估计能听到吴老板给他说终极的事,便准备继续问下去,就见吴邪脸色变了。

  “账有问题。”吴邪一把将还没看完书拍在桌上。

  黎簇看了一下封面才知道是这两天收上来的账本,心说是哪个不长眼的,吴老板要不作为的时候你拿他当hello kitty都行,但真要惹到他,可别以为只被老虎剥层皮能完事。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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