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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苏】寸光阴

琅琊山上琅琊阁,层林叠翠,泉水泠泠,亭台楼宇在袅袅云雾中时隐时现,这号称尽知天下事的庄园颇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静,后山偏院中梅花初放,琴声如潺潺流水,清冽通透。

一曲方止,廊下响起了几下掌声,蔺晨满意地勾起嘴角:“对初学者来说,你弹得挺不错了,有道是名师出高徒,名师在此,哪有教不出好徒弟的道理。”

梅长苏闻言,手覆弦上止住了余音,方抬头对着那恬不知耻的人道:“见笑,只不过名师一词,还有待商榷。”

“你个无礼之徒。”‘名师’蔺晨当即拿起手中扇子,要去扇他脑袋,这点微不足道的凉风却让梅长苏一阵哆嗦,忍不住咳了两声,蔺晨的扇子还没落下去,便无奈地收了回来。

林殊从来是个弯弓射雕,舞刀弄剑的军中汉子,琴棋书画与他总有些距离,如今却功力全废,虚弱无力,再也握不住那些刀剑了。

焚香调琴是蔺晨闲暇时教与他的,一来清心,二来养身。只不过教的人只图个乐子,偶尔给他示范一两次,做些指点,梅长苏大多是靠琅琊阁中一些乐理书籍慢慢学的。

削皮挫骨恢复到能自理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老阁主只留了一道让他少走动的医嘱便外出云游了,整日在偏院中难免倦乏,梅长苏每日翻翻书卷,学学琴,倒也多了些趣味。

只是偶有一些触目惊心的画面涌上心头,血色火光掩埋的战场和昔日好友的欢颜笑语交替,扯出一丝近乎悲愤的思乡情切。

“你在想什么呢?”蔺晨给他把脉,见他心不在焉,眉间拧成一股化不开的郁郁寡欢,“我猜猜看,该不是美人吧?”

“算是吧。”梅长苏将手拢回袖中,见蔺晨诊完没有训斥也没有叹气,“看来我能出去走走了吧?”他生怕蔺晨早就把老阁主那道医嘱给忘了,不给他解禁。

蔺晨哼了一声,“最多放你在后山走走,想见你的小美人就没门了。”

梅长苏苦笑,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就这么回金陵,但也懒得跟他解释。

“不过嘛,其他美人我倒是可以让你见见。”蔺晨露出一脸高深莫测,正要拿出一份琅琊美人榜的画轴逗他,结果对上的却是一张写着索然无味的脸,“好好好,我知道梅大公子只心系一人,对这姹紫嫣红没有丝毫兴趣,枉费我一片好心哪。”

“龌蹉。”梅长苏点评了一下他这份‘好心’。

“嘿让你一句就顺杆子爬了,再说了,这怎么就叫龌蹉了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情。”

梅长苏没好气地笑道:“哪个君子跟你一样,心里装着一堆的人?”

“那又如何?若我是个花匠,便是拥有了一片花圃,看春去秋来,此衰彼盛,何不乐哉?何必眷恋一支春色,枯坐三时,留一身愁苦?”蔺晨将自己的风流成性说的坦荡真诚,“世间事也亦然,江湖四海,趣事拈手可得,何必挂念一丝愁苦?”

“蔺少阁主阔达,苏某自愧不如。”梅长苏拱手让他。

蔺晨对他话中的讥讽不以为意,眼前这个梅长苏,重获新生却被过去的爱恨情仇紧缚,可笑至极。但这些话他不爱多说,蔺晨将今年美人榜的画卷摊在桌案上,“既然都带来了,何不跟我开开眼,这里好些个姑娘都是养在深闺足不出户,你不看以后可就没这个眼福了。”

梅长苏终于提起了些兴致,倒不是为了这份美人榜:“既然是足不出户,你又怎么知道哪家府邸的姑娘长得漂亮?”

蔺晨侧头看了他一眼,梅长苏有时不太明白,为何这个整日胡闹的人,眼中时有深邃的光芒一闪而过。

“琅琊阁无所不知,难道你不知道吗?枉费老爹花这么大心血把你救回来,结果这病人却是对他老阁主的名头一概不知。”蔺晨毫不客气地笑道,倒不是针对梅长苏,而是心疼他那老爹。

“琅琊阁的大名我自然有所耳闻,”梅长苏道,“只不过你们总不可能所有事情都知道吧?”

“你想知道为什么?”蔺晨端正了身子,故作深沉。

梅长苏点头。

只见一只手掌摊在他面前,蔺晨摆出一张纯朴的笑脸:“这个问题五千两。”

梅长苏一顿,随即便明白过来了,笑道:“琅琊阁果真名不虚传。”

“琅琊阁毕竟是做生意的,你们这些富家子弟自然会忽略这点。”蔺晨顿了一下,察觉自己似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又生硬地转了话锋,“怎么?难道你一直当我是个只懂拈花把酒莺歌燕舞的浪荡公子?”

梅长苏的视线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抿嘴微笑,不置可否。

但那眼神中蔺晨分明就看到戏谑,他哼了一声别过脸:“也罢也罢。”

将死之人,浅交为福。这是一个医者对自己的仁慈。




山间雾海薄凉了月色,外有瑟瑟风声,仿若金戈铁马踏雪而过时耳边的猎猎声响,梅长苏愣怔地坐在床上,梦寐中梅岭的一路风雪寒了蝉鸣初起的暑气,嘶喊声杀伐声萦绕在耳边,虽知是梦,却仍不知今夕何夕。

蔺晨随童仆来到时,梅长苏的喃喃自语已经吓坏了几个仆人,见少阁主总算来了,给他擦汗的都纷纷退下。

刚进门,蔺晨就先瞥见了梅长苏桌上的那堆兵书还有密密麻麻不知写了什么东西的纸张,心中已经是十分不悦,再一见他床头还放着几本朝政策论的书,立即黑了一张脸。

“去煮一碗安神汤来。”蔺晨吩咐,童仆闻声不敢耽搁,快步离去,他一手握上梅长苏的脉门,又唤了贴身照顾梅长苏的仆人过来,拿起他床头的书问道,“他最近都是这样吗?”

那仆人毕竟出自琅琊阁,对少阁主知无不言:“梅公子一直都有翻这些书的习惯,晚上会翻阅一会再入睡,时有病情复发夜里就会做恶梦,梅公子吩咐道不是什么大事,擦汗醒神便好,不料想今天这般……这般失神还是第一次。”

蔺晨似是一股气压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随着呼吸愈加沉闷。蔺晨将书扔到一边,给梅长苏按了几个穴道,半晌才骂一句:“你们就不能给他放几本闲书吗?”

仆人听出他家少阁主的迁怒,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赶紧退下了。

蔺晨捧起梅长苏的脸,这张脸比平日里还要苍白,不见丝毫血色,他手中紧握的脉动仿佛是风雨中摇曳不定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蔺晨的手在他眼前晃了半天,他仿佛毫无知觉,身陷梦魇,嘴唇微微张合,声音微不可闻:“不……不行,我要回去……”

这真是看不下去了,饶是蔺晨见过数不清的病人,也没见过这般会折腾人的,他在把人打晕还是弄醒这两者中稍纠结了一下,立即按了几个让梅长苏吃痛的穴位,才让他微微回过神来。

这梦,还是醒了较好。

蔺晨扶着他的身子,给他披上一件长袍,见他眼中恢复清明,缓缓说道:“有些书看了只会让你心神疲惫,你如今需要静养,心绪不宁只会让你病情更为严重,长苏,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懂我的意思。”

梅长苏低着头,抬起还在颤抖的右手,眼前所见还是梦中那些画面,战友在烈火中浴血奋战,有刀光剑影刺入他们的身体,他想将他们推开,想拿剑迎上前去,而这双手却连紧握刀柄的力气都没有,唯有那双眼中不可抑制的恨意,愈发明亮。

蔺晨仿佛又看到了梅长苏神智刚恢复无法说话时,老阁主在他面前摆了一红一黑两块木牌,让他选择疗法,那人执意紧握着黑牌,任谁都无法让他放手。

那双眼时时刻刻提醒着蔺晨,怀中人也曾铁骑铮铮,踏山河万里,而如今少年锐气,只剩深藏心口见血封喉的杀机。

“我要回去……”他的话语轻的一阵微风便可吹散,却一刀扎到了蔺晨的心中,像是终于划破了一刀口子,那些积压在心底无处安置的情绪一股脑涌了出来。

“长苏,你已死境逃生,堪堪吊住了一条命,何需画地为牢?我把你从地狱拖了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奔赴另一个地狱。”

梅长苏捉住了他的衣襟,因为怒气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七万怨魂夜夜入梦,难道我如今所处,就不是地狱吗?”

“冤案不平,赤焰上下永世背负骂名,难道我苟且存活,就为了背负冤屈,碌碌终生吗?”

这两句字字如刀,蔺晨终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了。

眼前人心中的意难平,窥不见,探不得,好奇如蔺晨也从未问起,惊鸿一瞥间,已是满目苍夷。




瀑布如水龙,飞流直下落九天,溅起幽深水潭阵阵清风,荷花宛如风姿绰约的美人儿,在潭边随水浪舞动。

林间,一亭一香一棋盘。

梅长苏挥退了通报消息的黎纲,又埋首于渐渐落入困境的棋面上。

看着对面的人在棋盘上举步维艰,蔺晨也不催促,品着茶赏花,顺便琢磨了一下刚才黎纲所说的,慢慢将梅长苏这阵子在廊州折腾的那些事理了个清楚明了。

“江左盟短短两年已稳立十四州,你果真是好本事。”蔺晨缀了一口酒,赞叹之词溢于嘴上,满脸却是写着不以为意,“金陵也开始布置人手和暗舵了,接下来,该轮到朝中六部了吧?我听说,你已经跟蒙挚联络上了?”

梅长苏少时保家卫国曾梦见自己手执长剑,征战沙场,无坚不摧,一剑霜寒十四州,而这梦这剑,只剩下在江湖中搅风弄雨的阴诡谋计。

个中苦楚与不甘,梅长苏身边的人都看得真切,无不痛心。

也只有这蔺晨,看清了所有,却依旧对这一切轻描淡写,云淡风轻。

梅长苏从棋盘中抬起头来,有些意外,却又是意料之中:“想不到不涉朝堂的琅琊阁,连这些都打听得这么清楚。”

闻言,蔺晨有些得意:“懂你如我,哪怕你不让我帮忙,但查这些东西对我琅琊阁而言有什么难的。”

“你可别一时贪财卖出去了。”梅长苏严肃道。

“卖出去又怎么了?”蔺晨笑道,把一旁的黎纲吓得要紧,“如若真有人问我这些问题,只能说你的事情已经败露了,败露了你也该收拾收拾包裹滚出金陵了,还不许我从中捞点小钱了?”

梅长苏苦笑:“那你可得卖的贵点。”

这般可怕的收场,听得人人心惊,这两人却像是闲聊着诗词歌赋般。

蔺晨摇着扇子,慵懒地靠在扶手上,收敛了笑意:“我原以为一个人经此大起大落,早该淡泊生死,看破红尘种种,携青山绿水一同归隐。而你倒好,老晏估计被你气的不轻吧?”

“终抵不过庸人恋阙。”梅长苏笑道,羽眉轻挑,宛如霁月清风一抹,不染人间半点尘,“蔺晨,我就是回来复仇的。”

蔺晨微怔,温润的酒水入喉,灼痛了不知名的满肠情愁。

“我命不久矣。”

他听见梅长苏忽然说。

“你可真有自知之明。”蔺晨微微一笑。

半晌,棋盘上再也没有下一子。

梅长苏的心思早已没在这棋局上,江左十四州几乎遍布天下,这两年来给他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消息,丝丝缕缕,藏在江湖却又直指朝堂的棋子逐一被他握在手中。

“若我……”梅长苏忽然蹦出两个字又说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眼中闪过若有若无的悲意。

他看了看手中的棋子,视线最后又落到面前人身上,从林殊到梅长苏,他自己早就变得面目全非,而这人,依旧是自在潇洒,一如初见。

琅琊少阁主,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德才兼备,文武双修,本该是他在这棋盘上最得力的一子。

而唯独这枚棋子,他掂量许久,终是不愿他入局太深。

这即将到来的风云变幻中的一缕私心,让他举棋不定。

只要夙愿得偿,虽九死尤未悔。

托付余生能如何,相许白首又能如何?

此生已定,哪怕与他相识起,胜却人间无数,终逃不过泥足深陷。

风吹过,荷香荡漾。

千思万绪只揉成了一句话。

“蔺晨,你能不能陪我走到最后?”

云海缱绻,龙潜九渊,千鸟鸣涧,檀香缭绕云雾中,看花人蓦然回首,在他清浅笑意中,瞥见此间的万劫不复。

长久以来深埋在心的沉郁消散,如同阴霾拨开,日月初霁。

霎那间,只觉山风日影,飞瀑轰鸣,天高海阔,处处是那人的一颦一笑。

纸扇在蔺晨掌中合起,清脆扇响,纷扬思绪随之落定。

“此心如你。”

只要你在,纵是碧落黄泉,吾亦欣然往矣。

-end-

试写了一下这种文风,心好累【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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