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迟到很久的短小精悍番外m( _　_ )m　 

番外1

空气转凉，秋意正浓，长沙一家古玩店的院子里新种的几棵桂花暗香浮动。内堂中传来搓麻将的嬉闹声，只有一群大男人嘶哑着嗓子的打牌声，女人们准备好晚上祭祀的东西，就忙着祭祖宗到庙里上香去了。

二楼冒出个小脑袋四处瞧了瞧，店里的伙计放假回家了，内堂里的大人们正玩得高兴，男孩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一溜烟跑到了院子里。

他睡不着午觉，大人们有时聊几句正事，他在楼上能模模糊糊听见一些，他听不太懂，但大人们说话的气氛很压抑，外头的小孩们放鞭炮的笑声惹得他心痒痒的。

男孩看见铺子敞开的大门，跨过对他来说有点高的门槛迈出了一步，街上人来人往的很热闹，他看见有一群小孩正彼此分享着新买的灯笼，自家做的饼，看了一圈，他就缩到了门后。

他想去玩，但外面四处都那么大，他反而不知道该去哪里好了。

“臭小鬼，想溜到哪里去？”身后传来喊声，男孩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被揪了起来。

“三叔。”男孩喊了他一声。

那时的三叔还是个十七八岁出头的年轻小伙，男孩转头就见他穿着件汗衫拎着个水桶，汗流浃背，火气还特别重。

三叔将他拎到了院子里才放了他下来，男孩被揪的肩膀有些酸痛，但是没吱声，因为他抬头时正好吹过一阵凉风，星星点点落下的桂花像雨一样，十分好看，他的视线已经追随那些在空中翻转飘散的花瓣去了。

“手好的怎样啦？”三叔问了一声，也不等男孩答应，就拉过他的手臂，手腕处能看到一些淤青。

男孩回过神来，才道：“医生说了，要一周才能消掉。”

三叔啧了一声，就道：“活该你这臭小鬼，说好给你冰棒绝不告状的呢，人这么大点就这么鬼。”

“我没告状。”男孩反驳了一声。

但三叔没有理会，把脏水倒进水沟里，走到井边打水去了。

男孩蹲在地方捏着花瓣玩，忽然就看到外面有人鬼鬼祟祟的朝里看了一眼，瞧见三叔就欣喜的跑了过来，在他耳边一阵嘀咕。男孩直觉他们又要出去找些好玩的事去了。

果然，听完之后三叔就扔下了水桶，“走走走，还等什么，等人把狗洞不去来啊？赶紧乐去。”三叔骂了一声，揽过那人的肩膀就迈腿要走。

“三叔，你还没打扫好，爷爷又该骂人了。”男孩叫了一声。

三叔顿住了脚步，一脸嫌弃地看了男孩一眼，就将他抱了起来，往内堂利走去。

屋里几个大人正搓着牌，两条老狗趴在门边，见三叔进来只睁眼看了看，摇了摇尾巴，又眯眼休息了。

三叔正要说什么，刚进门就被迎面问了一句：“打扫好了？”

“好了好了，您去摸一边，哪个角都不沾尘，地板能当凉席睡。”

一个黑瘦的男人背着身，专注于手上的牌，嗯了一声：“那就去泡个茶过来。”

三叔应了一声，就将男孩放下，进厨房去了。男孩蹲下身，就去捉那两条狗的尾巴玩。

“老了，不中用了。”麻将桌边上的一人笑着说。

“不中用？”黑瘦的男人就哼声，“你要敢带走店里一件东西，你问我家的狗会放过你不。”几人笑了起来。

有个戴眼镜的就说：“老了未必不中用，年轻的也未必就能用了。”

“冒牌货害死的人，就让他家负责去，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几个大人叹息了一阵，叫着牌又兴奋了起来，爷爷应该是落了下风，男孩就听见他道：“要再输一盘，今晚你们就别走了，我们宰狗吃，说到做到，任你们挑。”

“宰宰宰，秋高气爽吃狗肉痛快，再准备点烧酒，今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个屁，我还没输呢。”

男孩摸着老狗的脑袋，忽然觉得没意思，不想跟这群大人待一起了，刚往外跑，就撞上了端着茶水过来的三叔，被骂了一声。

三叔给大人们都倒好了茶水，就抱起了男孩，说：“爸，我带小鬼买灯笼去。”

大人们麻将打的正兴起，就随口应了一声。

三叔带着男孩出门，刚才那人已经又喊来了两个人，各背着些家伙，男孩知道三叔又是拿他当借口逃跑去玩，每次跟他出去男孩都能吃到好吃的糖果，所以他也有些期待。

他们去的地方离铺子不远，隔了几条街，附近有几个厂子，三叔在街口的一棵树下放了他下来。很多地方的街口总有一棵年纪很大的树，要好几个人合抱才能围起来，这里也是同样，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树下立了碑，请了佛，街上的人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上香，今天也不例外。

老树远些的地方还有几排桂花树，地方偏僻人也比较少些，男孩才刚落地四处张望，就看见三叔拿出条绳子来，这是老规矩了，男孩任由他将自己栓在了树边。

“三叔，你们要做什么好玩的？”男孩看他正忙着结绳头，就好奇地问他。

“新酿白米酒，香着呢，我们去讨点喝，你在这等着，我给你买灯笼回来，不许告诉老爷子。”三叔嘱咐了一声，转头就跟那几个人消失在了小巷中。

男孩扯了扯手上的绳子，结的很紧，家里的狗也是被这种绳拴着，打着这么一个结，那些狗力气很大，它们挣不开的绳，他更不能挣开。

街口这里进镇出镇的人很多，但没人会朝他这边看一眼，大人们都很精明，知道要活得无忧无虑，就不要惹事。男孩身上衣服的布料，用的是上好的丝绸，这就是一份有力的警告。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孩等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听见有人这么问了一句。

男孩指了指绑在自己手上的绳子，小孩的手原本白白嫩嫩，都被麻绳磨得红了，绳子另一头栓在了树上，他抬头就说道：“等人，我三叔给我买灯笼去了。”

男孩抬眼就看见跟前的人穿着军装，男人大概二十出头，他蹲下来比自己还要高一些。

男人的眼神淡漠冰冷，在他眼中，男孩感受不到丝毫节庆的气氛，仿佛雪山深处飘了千年的雪。

铺子里平日出入的大人很多，男孩并不感到害怕，他见过很多的大人，有些慈眉善目会给他糖吃逗他玩，也有些杀气汹汹破门而入，家里的大人就会让他藏到二楼里去。男孩不喜欢那些人，他总觉得他们会打起来，他性格内向不爱说话，周围的小孩打闹的时候他都退到一边，他最害怕他们打起来，但最不喜欢的还是那些穿着军装的人。

穿着军装的人只要出现在铺子里，总有些他认识的伙计跟着出去就再也没回来过。

男孩认得这个人，他见过几面，说不上关系，男人只是大人们的熟人之一罢了。

男人身后有一支队伍，穿过街口，一直朝另一头走去。

“你们要去哪里？”男孩问道。

“是回来了。”男人说。

“你们去哪里了？”

“广西。”

男孩想了想，说道：“好远的地方，累了要好好休息，今天每家都会做好吃的。”

“不休息。”男人摇了摇头。

“你们要去做什么？不回家团圆吗？”男孩问。

那人拉了拉军帽，站起身来，望着那支进城的队伍，淡淡说道：“人死了，我们要去告丧。”

穿着军装的人又带来了不好的消息，男孩下意识地不想再跟他聊了，继续看头上落下的桂花。

男人在他身边放下一个油纸包着的饼，说道：“我该走了，再会。”

男孩将饼拿了起来，见男人已经走出去好几步远，才连忙想起要说的那句话：“谢谢，中秋快乐。”

男人回过头，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跟着那支队伍，很快消失在街道尽头。